这一天,他回家,却听到三楼苗晨欣家传来很大声的争吵,隔壁的胖大婶和几个老街坊一直在劝着。
他也站在楼下,伸长脖子想听点什么,那咆哮的声音一听就是苗晨欣老爸的,这个对女人会花言巧语的男人,对自己的女儿就没那么多的耐心了。
但是听来听去,他都没听明白啥,不是他耳力不行,是他的耳朵会自动过滤那些难听的字眼,太刺心了。
然后苗爸下楼了,还拖着一个硕大的28寸的箱子,石一宁忍不住搭讪:“苗叔,你这是搬家还是出去旅行?”
“搬家!”苗爸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出门就走了,只留下一连串拖轮声音在石一宁的耳边久久回荡,送人离开总是伤感的,何况一个站在身后看一个弃家而去的人?看人迎着阳光而去,背后是一片破败的楼房。心地一片荒芜。
他暗自叹息:又走了一个么?这老街青黄不接啊。
胖大婶下来了,石一宁过去套话::“大婶,咋回事呢?闹得挺凶的啊。”
事实证明,他没找错人,胖大婶的陈述,可能比问苗晨欣自己还要通透。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苗爸跟女朋友一起合开了一个卖化妆品的店子,店里要人,苗晨欣那么白嫩,是做化妆品的绝佳人选,至于肤色太苍白,那个不是问题,一点点腮红就可以解决问题。
于是他回来是想让苗晨欣辍学不要念书了,理由是她成绩那么差,还被踢出了重点班,想念大学,那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钱,还不如现在就跟他挣钱,顺带跟继母搞好关系。
可是苗晨欣不可能同意啊,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
最后苗爸就断了喵丫头的经济来源,不给生活费不给交学费,在他看来,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她总不能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挣学费吧。
说到这,胖大婶连连叹息:“这娶了老婆啊,亲爸都能变成后爸了。小欣这孩子,命苦哦。不过也是倔脾气,也不知道转圜,念书成绩差,不念就是了啊,何必犟呢,唉……”
石一宁知道,现在是九年制义务教育,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的范畴,苗爸不让她念书,倒是没有法律能够制裁到他呢。
人若贫贱,百事可哀。
石一宁进屋,一屁股坐下,然后在自己家的躺椅上慢悠悠地摇着,他看着是很悠闲,实际心里非常憋闷。
丫鬟就依偎在他的脚边,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丫鬟啊。可是在石一宁那厮看来,将贵妇人当丫鬟养着,才最有派头。
他一直摇着,直到苗晨欣出门去晚自习,他这才拿着配的那把钥匙,偷偷进了苗晨欣的家门。苗晨欣说会打暗锁,可问题是出门之后是没法打的。
这个家本来就够破的,老式的楼房,虽然也有两室一厅的格局,但是卫生间就是个澡堂子,不能来大号的。
那墙上的腻子灰,至少是十年前刮过的,现在已经变得黑不溜秋的了,到处是蛛网和渗水的痕迹,空气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住在这样的地方,人也是要慢慢地霉掉。
老街的年轻男人娶老婆都很难,镇里的没人会嫁,除非去农村里采购。
所以在镇里别的人看来,这老街的人一出来就自带霉运,灰头土脸的让人瞧不上眼。
可是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的年代,这里曾经是红石镇最为红火的地方,最早的路灯就在这条老街上亮起,一到夜里路上就不乏穿着喇叭裤逛夜市吹河风的时髦男女。
这里的工具厂水泵厂皮鞋厂,都曾经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呢,其中工具出口到国外,皮鞋都能摆上上海的大商场柜台……
可是现如今呢?水泵厂倒闭了,皮鞋厂四分五裂了,工具厂变成小作坊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的时轮,迷惘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