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不!”
陆景然猛地睁开眼,他低沉的惊呼在黑夜中并不明显,风从未关的窗户中,穿过窗帘徐徐吹过,落在陆景然脸上,那是回归现实的感觉。
触感真实。
陆景然看着天花板冷静了好一会,然后起身下床,从床头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把窗帘拉开,窗户开到最大,坐在地上靠着床,面对着落地窗点上一支烟。
烟这个东西,戒来戒去,陆景然也放弃了,毕竟他又不能像苏代嫣一样动不动就哭一哭,除了这么个伤肺的东西,男人能够用来排解情绪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吸一口,吐出,腾绕的烟雾飘散升空,陆景然看着那些根本经不起风吹的细小尘埃,眼神空洞。
这个梦对他打击很大,非常之大。
他见惯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以为早已习惯,但是一想到那种事有一天或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无法接受。
谁都可以死的,但是苏代嫣不可以。
跟她是什么守丹脉后代没关系,也跟她是什么四柱纯阴的八字没关系,跟别人得到她的心脏会引起多大的动荡更没关系,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是苏代嫣。
陆景然原以为世上早就没有还阳丹了,苏代嫣的性命根本不会受到威胁,为了保险,他还替她改了生日。
之前他一心求死,所做所求都是为了可以早点解脱,直到见到了那颗放在龙身箱中的还阳丹。
其实他死过两次。
一次是为了试药,一次是被抛弃。
抛弃那次不必多说,就是鬼火帮他一次次重现的那个场景,但那其实不算是他真正的死亡。
死亡在那之前,在司天监。
那时候他已经是戴罪之身,整天戴着解不开的镣铐坐在牢房里,从早到晚,只是坐在床上看着墙上那一扇,比头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发呆。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应该会持续到死之前,却没有想到,皇上忽然要见他。
那时刚入秋,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大理寺出来往宫里去,路上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的什么他都不记得,只记得那天阳光似乎很好,途中有一片梧桐叶落在了他肩上,他轻轻拂落,抬头看,整棵树都在哗哗作响。
当时以为是贺喜,现在想来,那是送行。
送他去更加无法自控人生的行。
清乾隆二十一年,丙子鼠年秋初,司天监高堂之上,他尽忠的君主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居高临下,声音旷远。
“陆卿,天下需要一个久德长明的皇帝。”
久德长明。
四字一出,这一辈子,他手上的镣铐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
但当时的他到底无法预见。
他只知忠孝,手中浮屠百万还想当君子,若是能以一条贱命去换个贤明君主的长久,换个盛世的长久,他求之不得。
一颗心,一粒丹,一碗水,吃下去了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也有,只是他记不起来了。
司天监的日子他只记得一个画面——一个如苏代嫣一般大的女孩被缚住了手脚吊在空中,为了效果,没有给她用任何麻痹的药,尖刀从她的胸膛穿进,带出了她的生命,留下一个几乎望不到底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