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只待了一天半，跟心理医生咨询完，陆景然就急匆匆的回了国。

飞机行驶到苏代嫣曾到过的万米高空，世界空旷，忽略近在眼前的玻璃窗户，外面只有大海、蓝天以及白云，蓝色是主调，苍茫是它的形容词。

陆景然无心睡眠，望着窗外苍茫的大海出神。

苏代嫣的做法其实很高超，之前有做过类似的梦，也有过类似的对话，所以她提出做了噩梦，并且要他听听看这件事，完全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怀疑。

他开始怀疑，是在她讲“梦”的过程中。

她讲的太详细，几乎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得，这种梦她并不是没有做过，所以这一条也不是主要确定她在骗自己的点。

让他一听就知道她在骗自己的，是她详细讲述中的偏向。

作为她的梦，主角应该也是她才对，这是常识，但是在她的讲述中，他推动的情节，和孩子的互动，明显要比她多得多，这说明这个所谓的“梦”，重心是放在他身上。

而她这么编造的意义，是想让他更有共鸣，可以设身处地的想象，他们真的有个小宝宝，在意外身亡之前，惊恐无助的问他为什么不要他。

她要他痛心自责生出恻隐之心，她做到了，但是也失败了。

等到她最后低声抽泣的时候陆景然心里大概就有了预测，而她提出“如果有一个孩子，他会怎么做”的时候，这个预测瞬间被坐实。

他有成为一个父亲的资格了……

人类的本能让他欣喜，可他的欣喜几乎瞬间就被随之而来的巨大绝望所淹没，他的指尖深深刺入了手掌，理智告诉他必须要那么做，所以，他也那么说了。

堕胎。

苏代嫣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大概是想自作主张留下这个孩子，害怕他非逼着她去做掉。但是仅凭她一个人，没办法去医院做检查也不能知道孩子什么情况，她肯定要找人帮忙。

她认识的这些人里，只有张如泽符合条件。

所以他联系了张如泽，知道了早在跟他打电话之前，苏代嫣就跟他说过了这件事情，并且想让他帮忙看看孩子，就将计就计，让张如泽说了那些话。

那个孩子有心跳，有脉搏，一切都很正常，似乎是可以踏入普通的行列。

但是，似乎……

终究不能代替确定。

他刚刚鼓起勇气得到了总不敢抓紧的现世安稳，谁都不可以将苏代嫣从他身边带走，哪怕是他的孩子。

飞机行驶在辽阔的太平洋上，距离北京还有四五个小时的距离，这边天气晴朗太阳高挂。

苏代嫣那边应该是下午四五点的时间，她一个人在药房买了药之后，去了他刚买没多久的城郊别墅，那边没有人，离城市远，空气清新，作为孩子的坟墓，会是个不错的地方。

而等他回到她身边时，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她或许会说，也或许不会说，他要做的，仅仅是配合她的沉默或者哭泣，在对彼此的互相隐瞒中，慢慢抹消那个孩子曾来过的痕迹。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当他从来没有降临过。

机舱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睡着，陆景然本不需要休息，可缓缓地还是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彻底放空。

这是一场只有他自己参加的默哀仪式。

到达北京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钟，苏程远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说苏代嫣还是没回去，因为跟着她的人表示她还在别墅没有异常，所以他就回复苏程远让他别担心，然后叫车径直去了那里。

苏代嫣确实没什么异常，到的时候她正窝在客厅里的懒人沙发上看书，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暗的灯光笼罩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很肿，看起来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