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封淡淼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夜,额头裹上一层厚厚的药纱,映显着红色血迹。他颤了颤眼珠,慢慢醒了过来。这撞伤伤及了脑颅,封淡淼目光涣散、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眉宇间不再有刚毅之气。
太医伸手扮过封淡淼的脸:“封大人,你感觉如何,封大?”
然而封淡淼脸上并没有情绪,目光始终没有凝上太医的双眼,先是连连点头后又摇头,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
封淡淼扫视了一圈寝室,尉矢和舒晋站在一旁,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墙上的弓箭上。封淡淼撇开太医下床,径直走到墙前取下弓箭,像被艳鬼牵住了灵魂,六神无主的望门外走去。
尉矢连忙拦住他,把他拉回床上,“你拿着弓箭干什么?”
封淡淼愣愣地吐出几个字:“猎虎,不然它们会吃掉他。”
“你冷静些。”尉矢纵使巧舌如簧,时下却不知如何劝他,只能紧紧傍住他的肩膀。尉矢心里也难过,与有鱼一路走来到底是积淀了一些感情。
尉矢垂下了头:“他…没了。”
苍鸾昨天下令屠杀北山所有猛兽,势必找出有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掀开一个个猛兽巢穴,搜到的是一具具或新或旧的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白骨,其中有一具属于有鱼。
封淡淼双眸似乎微微凝了神,正视尉矢的眼睛,张着口却吐不出字来。
他的眼神比索命更来得威胁,尉矢不敢直视,颤抖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团糟乱的头发。
“节哀顺变吧,这是从虎穴里找到的,在一具还粘着肉的尸体上,人已经面目全非,陛下把剩下的火葬了,追封他为宸王。”
封淡淼打开荷包,那团枯燥的黄色头发里还参杂了虎毛,他紧紧抿着嘴巴哽咽着,双眼猩红欲要溢血,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许久,他才开口道:“宸王的骨灰…在哪?”
“陛下在祭坛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挥洒了宸王的骨灰,他随风而去了,他自天上来,现在已回到天上。”
封淡淼目光又开始涣散,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发呆。
舒晋问太医:“太医,封大人的病情如何,能不能治好?”
太医失落的叹着气:“哎,封大人伤及脑髓,恐怕不能恢复如前了,老夫开些止痛凝神的药方,能不能治好全看他的造化了。”
封淡淼没再说话,尉矢俩见他安静了下来,便回府去。路上舒晋思索了一番,觉此事有蹊跷,他的心境如他的面容一样波澜不惊,能在众人伤痛的时候镇静的看待问题。他相信有鱼已死,但他不相信有鱼死于虎口。
没有人亲眼看到有鱼的死亡,去北山打猎是谁出的主意,有鱼身旁怎么会没有侍卫?想来原因只有一个,有鱼死于谋杀。
舒晋捂了额,牵尉矢到人迹稀少的地方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一定是一场阴谋。”
尉矢严肃认真道:“怎见得。”
“你想想,有鱼不会狩猎为何跟去北山,有鱼遇难的时候身旁竟然没有侍从,他胆小怕事一定不会主动脱离侍卫,分明就是有人谋害他。”舒晋抬头正视着尉矢,一字一顿道:“幕后黑手有可能是陛下,陛下有理由杀他。”
尉矢经舒晋的提醒恍然大悟,苍鸾为巩固江山早已有杀掉有鱼的念头,但有鱼是功臣他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手,所以设计陷害有鱼,把有鱼送入虎口以好摆脱罪名。这非常合乎逻辑,苍鸾杀人如麻,杀掉一个功臣何足怜惜。
但可奈何,政斗中丧命的人本就是用来牺牲的,亡则亡矣,心知肚明的人为避免杀身之祸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默默的为他送行。
有鱼虽死,却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诸侯王不会替他伸冤,尉矢也不能为他伸冤,如果能,他一张利嘴定唤来满城蜚语。
尉矢无奈的叹着气:“回去吧,我们不能为他做主,只能做些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