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霞染透了天边,橙色的余晖镀满皇城,天涯海角,只有帝都的黄昏最是迷人。
苍鸾站在高台,冷眼凝视三十万敌军撤出鹿城,他手中握着一根铁镣,铁镣另一头绑着护于双手。
他辗转多日,幸亏虚惊一场,可原来的计划已全被打乱,原本要有鱼当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罪状,可有鱼生死未卜,他倒无计可施起来。他说过要让有鱼目睹自己如何征服天下,如今人没了,他隐隐觉得孤独。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倦了。
入夜风起,高台之上更是风盛。莫倚楼携来一件大氅,从后默默给苍鸾披上。苍鸾知道身后是何人,自觉地系好胸前的纽带,然后静默地俯视灯烛辉煌的皇城,越看却越觉得冷清。
苍鸾至今未娶,起居上缺少一个照顾他的人,他的性格又冷漠孤傲,没有哪个宫女敢近他。莫倚楼鼓了勇气来送他大氅,甚想问他身子如何、在匈奴大营可有吃苦,却又怕打扰了他的沉思,欲言又止了一会,淡淡地转身离开。
“朕让你走了么?”苍鸾感受到莫倚楼走开的脚步,不痛不痒地叫住了他。
莫倚楼停下步子转过身子,恭恭敬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苍鸾别无他意,只单纯的想留个人下来打破一个人的寂寥,又不知用什么理由,他顿了顿,然后指着城外的湖泊道:“朕眼睛不太好,你替朕看看那片湖,湖上可有一条蓝色的渔船?”
莫倚楼随苍鸾指示的地方望去,恍若听见渔舟唱晚,看见平静的湖水映着瓦蓝色的苍穹,水天浑然一体,静谧得像一个蓝色的宝石。湖边上的码头和酒楼烛光通明,像金饰一样勾嵌在蓝宝石的边边角角。一弯弦月挂在天上,水的尽头是连绵的山峦,山峦的尽头模模糊糊。
莫倚楼寻觅着那只蓝色的船,把眼睛都看乏了,却找不着一丝踪迹。他怯懦道:“请陛下恕罪,臣…并未看到蓝色的船只。”
苍鸾话语里透着似有若无的责备:“你再认真看。”
莫倚楼体察到苍鸾的不满,不敢多嘴,再细细地搜寻起来。好一片刻过去,莫倚楼还是没有看到,埋头不敢吱声,气氛静得紧张。
“嗨,什么都没有,堂堂大晏皇帝也会无聊得没事拿人打趣?”护于混着一口搞笑的外地口音,粗莽地嘲讽起来,打破了诗意般空灵的意境。
莫倚楼始觉哪里不对,身体蓦地发热,连着脸庞都开始发烫,频频眨着眼睛,微微侧过头去。
瞎他么说什么大实话!雷霆将至,侍卫们忙凝住了呼吸,谁不知道苍鸾是在撩莫倚楼,聪明的人心照不宣,只护于不识大体地说出来。
苍鸾脑门冒出了疙瘩,顿时火起,隐忍地咽下一口气,拽起铁镣将护于拖到身前,阴幽幽地威胁道,声音从牙缝磨出来:“你眼瞎呀?”
护于说起来并不怕苍鸾,毕竟苍鸾不能把他怎么样,理直气壮道:“谁眼瞎大伙有目共睹。”说完还朝莫倚楼吹了声口哨,戏谑道,“喂,你就这样任你们皇帝玩,好玩吗?”
于莫倚楼而言,苍鸾跟自己多说一个字都难能可贵,他不敢高攀什么,不敢在苍鸾面前晃来晃去,他只图每天能远远的看上苍鸾一眼,就心满意足。这会苍鸾竟有心拿他打趣,他一时受之不起。他清楚自己跟苍鸾好只能在梦境,他羡慕有鱼,时时羡慕就时时心疼。他莫名的感到卑微,恨自己不够尊贵、不够资格去跟他说,他甚至羡慕此时此刻被苍鸾扼住的护于,哪怕身陷囹圄,都有理由靠在他身旁。
莫倚楼欣喜之余只有心酸:“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他说罢就匆匆离去。
苍鸾面无表情地目注莫倚楼离去,直到他消失视野。
护于蹭开苍鸾,嘚瑟地踱步上前寻望莫倚楼的身影,然后走回来肆无忌惮地傍住苍鸾肩膀,抱肚大笑起来:“傻了?”
护于的性子跟单于恰恰相反,性格接他母亲,除了太子之名他还有一个儒雅的身份—草原流派花酒词人,他没父亲好战,热衷女人和诗词歌赋,闲来无事时聊聊人生哲学。换作别人,在敌国作人质定郁郁寡欢,他倒无所畏惧,因为文艺不分国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