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时,罗安素骑在马上,却有些茫然,天下之大,又不知素水门到底是迁往何处,一时半会倒上哪里找去。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回佑安镖局去看看。
于是又一路向东而去,但走到半道,又听说佑安镖局也搬到新京去了,只好又折返向北。
那马不仅身形高俊,而且甚是通灵,罗安素这一路来调马为乐,倒也甚是有趣,他从小便无玩伴,这时见马甚通人性,直把它当成朋友一般。
他一路且停且行,走走歇歇,并不着急。
这一日到了河间府,他骑马进城时已是午时,当即找了家饭馆打尖。
可那马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中原绝少有这等好马,不免人人侧目。
罗安素知道这世上之人并不知道自己没死,自己也就罢了,倘若有人知道华玉峰前辈还活着,必来与他为难,所以说话行事处处谦恭忍让,只求不与人其争端,便不至引人注意了,所以穿着上也尽量穿的土里土气,足像一个寻常乡下少年。
他性子本就谦和,加之幼时曾遭巨变,那时年纪小,并不明白,但此时年纪已大,加上修习内功颇有进益,心境空明,以前不明白的事渐渐的明白了,知道似自己这等人本就应该隐姓埋名,是以也不以为意。
但他毕竟江湖经验不足,倘若他扮的像一个富家公子,骑在这高头大马上,那便少人注意了,可他偏生扮得像土胚子,泥娃娃,人人看他时,心里都想:这小子从哪里弄来的这马。不免又要多看上一眼。
…………
罗安素在饭馆的一个角落里坐下,要了一碗面,但那面还没吃两口,忽然门口风风火火走进来两个人,罗安素一看,赶紧低头。
只见来人是一男一女,瞧年龄不过十七八岁,那少女穿的嫩绿衫儿,手里拿了一把短剑,那少年却是身穿青袍,背负长剑,正是青山派门人。
罗安素微微以手遮面,偷眼瞧时,却不认得那个少年。
其实他身入青山门下不过半年便跌落悬崖,又因为辈分极高,食宿起居都不与寻常弟子一样,所以他认得的青山门人实在有限的紧,加上过了这么些年,原本认得的,也都不认得了。
既然他不认得别人,别人自也不认得他,想到这一节,罗安素放心不少,自顾自吃面。
却听得那青山派的男弟子说:“师妹,咱们这一次可走得远了。”那少女“嗯”了一声,忽然怒道:“我说什么来着,不是不许你叫我师妹吗?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啊?”
那少年吃吃道:“是,是,师……那个是。”那少女扑哧一笑道:“什么这个是,那个是啊”忽然正色道:“等见到了表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那少年嗫嚅道:“知……知道。”那少女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店中的食客并不多,罗安素坐在里面,而那对少年男女则坐在店口,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其他食客与他们隔得远,自然听不到他们说得是什么了,但罗安素内功已颇有小成,他们话音虽低,却一字一句的传入他耳中。
只听得那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们这一次去能遇上罗安素么?”这几句话说得极轻,乃是那少女对着那少年近乎耳语说的,但听在罗安素的耳朵里却像一个晴天霹雳般震撼,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了。
心中只一个念头:他们怎么知道我没死,除了他们之外还要谁知道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一瞬间心乱如麻:自己如此刻意隐藏居然还是让人给看破了,他们会不会找华前辈的麻烦?
当日他被华玉峰牵累掉入悬崖,险些性命不保,当然对华玉峰十分的愤恨,而且,又听说此人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小小的心中,更是对华玉峰充满了鄙夷。只是几年下来,才明白世人传言,多有谬误,而华玉峰对他颇为照顾,如师如父,罗安素心中早已不再记恨华玉峰了,反倒极为挂念他的安全。
他这几下心念翻转,于他们后面的对答便没听见。
凝神听时,又听得那少女道:“要是我们见了他是不是该当叫他师叔啊。”那少年道:“应该……应该是吧。”那少女道:“那你说,是表哥厉害些,还是罗安素厉害些?”那少年怔了半晌道:“应该是小师叔厉害些吧。”那少女有些高兴道:“你怎么知道啊?”
那少年道:“我猜的。”那少女道:“哼,马屁精,你当说说好话小师叔便会保你么,哼,你这可想错了。”那少年一惊道:“师……师,云姑娘,这可是你叫我下山的,你,你不是说好了……”
那少女笑道:“是你是师兄呢,还是我是师姐?”那少年道:“自然,自然我是师兄。”那少女笑意更甚,道:“那你说师父会责你呢,还是会责我呢?”
那少年怔了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安素见那少女笑眼弯弯,脸上满是狡狯之色,她下巴微微一扬进行道:“再说了,要不是你跟我说上次表哥他们去江西的事,吹得神乎其神的,我怎么会想到要下山来玩玩呢,”说着,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在那少年耳边说道:“我可听说,这件事可是绝密,你这么随随便便的告诉了我,你就不怕掌门师伯责罚么?”
那少年全身一震,脸色登时便白了,望着那少女,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那少女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怎么会去向师伯告你的状呢,在咱们师兄妹中,就数你对我最好了,你说对不对?”
那少年忙点头道:“对对对,正是如此。”那少女幽幽叹了口气道:“唉,我好生委决不下,照理说,你是我师兄,我该当听你的才是,但有时候,”说着伸手指在那少年额头上戳了两下微嗔道:“你又实在是太糊涂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说完嘴角含笑,定定的看着他。
那少年脸一红,青袍微颤,低下了头,半晌道:“我听你的便是了。”
那少女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声音娇柔,那少年的脸更红了。
罗安素凝神静听,见着少女巧笑倩兮,似乎对那少年颇有情意,但言谈之间,又很是不假辞色,微微一笑,心道:“这女孩子倒是厉害。”
想听听少女口中的“罗安素”,可惜那对少年男女却自说些路上的趣闻,两人低声说笑了一阵,那少年的话也多了起来,不知他说了一个什么笑话,逗得那少女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