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峰所学甚是渊博,这悠然掌不过是他几百门拳技掌法中的一门而已,他教的虽然详尽,但罗安素所须学的太过繁复,虽然门门精通,但毕竟时日有限,怎比得上烈火长老近十年的心无旁骛,此时见烈火长老全力使出来,掌法中的妙法微义,历历在目,纤毫可闻,比之华玉峰仅以口传,当真是好过太多,心下的喜悦之情,也不在烈火长老之下。
但他毕竟于这悠然掌只是浅尝辄止,没过几招,只觉四面八方尽是烈火长老的手掌,自己宛若一只小舟般处于烈火长老浪涛汹涌的悠然掌力之下,不由喜意渐去,惧意暗生,一错步,已不自禁的迅速变招,不敢再以悠然掌对招。
华玉峰的武功果然另辟蹊径,与众不同,罗安素几下闻所未闻的怪招一出,登时便见奇效,脱了烈火长老的掌力。
这一下信心大增,心中暗道:“华前辈的武功原本就是采众家之长,我仅以其中一门武功对敌,岂非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嘿,也太笨了些。”想到此处,乘隙斜眼向那女子一瞥,只见她依然站在原地,目光倒是片刻不离的黏在自己身上,罗安素脸上微微一热,心中有个奇怪的念头,倒好像这女子还真的是自己师姐一样,正在一边替自家掠阵。
烈火长老孔令成见罗安素轻轻巧巧的便脱身而去,也是吃了一惊,先前还怕伤了他,一心只以逼他使出悠然掌为要务,但此时见自己全力施为也奈何他不得,不禁又惊又奇,不知这少年的武功为什么短短几个时辰间越来越强。
见他不再使悠然掌,暗暗寻思:“这次少主兴师动众,居然眼睁睁的被素水门从眼皮底下从容而遁,说到底与这姓洛的少年不无关系,倘若我还与他周旋不肯出力的话,只怕会大大的得罪了这许多人。”向韩杜看去,只见他脸上颇有不耐之色,心中一凛,下手便不容情。
罗安素虽觉烈火长老的掌力越来越强,但他既信心倍增,出手自然毫无犹豫,烈火长老的悠然掌固是发挥的淋漓尽致,罗安素的武功却也渐渐的上了道路,他心中思量,只要打败这烈火长老,就可以趁机脱身了,见韩杜和那腐土长老都站在一边,心想:倒要小心这两个人。
罗安素心念转间,又与烈火长老拆了十多招,这下烈火长老全力而为,景象自与刚才大为不同,这悠然掌原本是一位高人取意于靖节先生的两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惮竭心智所创,施展间看似闲庭信步,与世无争,但雷霆暗隐,乾坤中藏,威力却十分霸道。
旁人只见烈火长老身形高壮,此时使起悠然掌来居然面带微笑,意态颇为潇洒,浑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戾气。
腐土长老暗暗心惊:这孔令成果然有些门道,此时在场中的若是我,只怕也难抵敌,见罗安素虽然拳脚间颇见生疏,但应付的却算自如,不由心下惊疑不定:“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他……便是罗安素?”
罗安素对这套掌法了如指掌,习得全套,所知远比烈火长老为多,自然占尽上风,只是他功力有所不逮,临敌经验不及烈火长老,不然早已取胜。
这时见烈火长老又是一掌直劈,心中一动:“他为何不用第七十三招‘园中摘蔬’,那岂非比这五招‘抚松徘徊’要妥贴有效的多?”继而想起,这烈火长老好像从来没有用过七十二招以后的掌法,心念急转,华前辈教这套掌法时的情景如闪电般划过心头:
华前辈当时一一指点了这掌法中的关窍所在,对自己道:“创制这套悠然掌的前辈高人想是因极为仰慕故晋名士陶潜,故而取其诗意曰悠然掌,这套掌法风流雅致,意境高远,本来甚合我心,可惜自七十二招以后,掌意便有些羁绊犹豫,取舍难决。拖泥带水之间,与掌法所谓‘悠然’之境去的有些远了,似乎创制武功的这位前辈心有大憾事,大郁结,久练恐于身体无益。”
又道:“这后面三十六招,不学亦无不可,但一来此乃前人心血之作,我不忍于我手中而绝,二来这位前辈不愧是位绝世高人,虽然掌意不合,但掌法中最厉害的偏偏是这后面的三十六招,想是那位高人于掌意上无法突破,便在招式上着力而为,因此虽然立意不佳,总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这其中的关节,你要仔细分清。”
罗安素茫然不知所谓,却不敢细问,点了点头,华前辈又轻声道:“唉,招式虽然越发厉害,但已失却了掌法一贯的空灵之气,到了最后几招,居然还有‘托体同阿’这样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唉,这位前辈对靖节先生的原意是全然曲解了……想那靖节先生隐世逍遥,心中纵有隐痛,也不致如此看不开……”说着神情萧索,半晌无语。
罗安素记得自己还曾问道:“既然那位高人弄错了诗意,为何玉先生不把它改过来呢?”华玉峰一直要罗安素叫他作‘玉先生’,但华玉峰武功高强,见识渊博,虽然除了教武功,几乎不和罗安素说什么话,但罗安素却一直对他既敬且佩,心中把他叫作前辈。
当时罗安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华玉峰看着他怔了半晌,竟流下了两行清泪,罗安素吃了一惊,不敢再问,心中只道:“这悠然掌只怕也并不如何悠然。”
这情景如电光火石般在罗安素心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由此而起:“莫非他只会前七十二招?哎呦,不好,他之所以先前对我手下留情,只怕是要我使出余下的三十六招,但这路掌法掌意并不连贯,他怎么知道还有三十六招,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使?”这个念头一起,罗安素才算是真正踏入江湖了,再也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年。
他心念转间也不过瞬时之事,但心有旁骛,便被烈火长老逼得连退了三步,见烈火长老又微微含笑,左手来抓自己手臂,知道这正是第二十三招‘挈壶相与’,借意于饮酒,取形于醉拳,左掌前出,作与人欢喜寒暄状,但以掌变爪,扣向对方的‘会宗’、‘阳溪’、‘内关’三穴,右手为拳,宛若提壶,中宫直进,直取对方前胸要害。
若是他左手一抓不中,必向右斜引,脚下步法变换,双拳攻向自己身后要害。
这一招本已极尽巧妙之能事,孔令成又加上了自己的变化,精妙中颇见狠辣,霸道中又不乏轻盈,旁观众人轰然喝了一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