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素见状,想起自己幼时曾读过的正气歌,心中豪情顿生,也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道:“晚辈并不好酒,也不知这酒的好处,但丞相风骨,永存后世,垂范来者,晚辈虽是山野小子,却也仰慕高节,佩服万分。”
康睿与罗安素相搀而起,对视一笑,顿生莫逆之感。
醉前辈看了罗安素一眼并不说话。康睿拿起那壶酒,又看了看,问醉前辈道:“前辈这第二袋酒又有何来历?”
醉前辈哈哈一笑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如单论风情,你我先前的两壶酒都比不上这一壶,只因它是前朝第一奇女子易安居士手酿,到如今,已堪堪三百年了,呵呵。”
“是吗?”康睿喜形于色,登时便忍不住想要抢过来一看,回头见罗安素一脸茫然,便解释道:“但凡醇酒,都以百年以上为佳,虽是年月越陈越好,但如若过了三四百年,那便反而不美了。”
罗安素道:“那是为何?”
康睿此说实是得自身旁的那位前辈,但见罗安素于酒道便如白纸一般,虽然此时那前辈便在眼前,但好为人师,此心人皆相同,忍不住便要教教罗安素这个白丁,问道:“你可知道,这酒一般藏于何处吗?”罗安素见醉前辈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二人,沉吟道:“应该是藏于窖中吧。”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康睿却一拍掌道:“着啊,历来美酒都藏于窖中,但如若时日过久,窖内土性侵入酒中,虽然可再添醇厚,酒中的灵气却已完全失却了,饮之不仅索然无味,甚至陈毒伤身,美酒成了毒物了。”
“哦,”罗安素点点头,想不到酒中也有这许多学问。康睿得意洋洋,转头见醉前辈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直作不见。
罗安素忍不住又问道:“那这壶李清照手酿的美酒已有三百年之久,岂非已不能饮了。”康睿抢着道:“不然,陈酒到了三百年,才是味道,香气,灵性最佳之时,此后便急转直下,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壶李氏佳酿,正值当时。”说着眼睛闪闪放光,直盯着醉前辈手中的李清照手酿。
醉前辈笑了笑,道:“你盯着也没用,难道就这么喝吗?”康睿闻言大喜,奔到那灶台边,自灶膛里取出一个大包,此时天近全黑,也不知那包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东西。康睿取出火折子,拾过几根干柴,罗安素忙帮着折柴生火,二人很快便燃起了一个大火堆,登时将这空旷的粥厂照得亮堂堂的。康睿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铜鼎,几个杯子,铜鼎里面还有一坛未开封的酒,只不知这一坛又是什么酒。
醉前辈看了那铜鼎,吃惊道:“想不到酒神鼎居然被你找到了?”康睿得意洋洋道:“前辈说过,煮酒而不用酒神鼎,莫如不煮。”醉前辈拿过了那个铜鼎,反复婆娑,喃喃道:“酒神杜康之器,便是煮清水,也有酒味,难得它历四千余年而不朽,单只这一点,便把今日的三壶酒都比了下去。”罗安素吃了一惊,见那铜鼎金光锃亮,怎么看也不像是过了几千年的物件,心中只觉眼前的这两个人对酒的痴迷,实已不能以常理度之。
康睿取过鼎中那坛酒,拍开了封泥,顿时酒香四溢,连罗安素这等不好酒之人,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两口香气,康睿笑道:“煮百年醇酒,一定要用这种十八年的女儿红为体,再以醇酒为媒,两者相得益彰,方是酒中之极。”
“那是为什么?”罗安素兴趣盎然,忍不住问道。
康睿笑道:“江南习俗,凡有人家生女儿的,都会酿得一坛好酒,于三朝之日埋于院中树下,直至出嫁之日方才取出饮用。因而此酒最是醇厚美味,更兼百家酒自有百家不同的酿法,味道坛坛不同,但窖藏之法却一向如此,因而又坛坛相同,此酒便如天下的女子,虽然都是一般,可又人人不同。”
边说边将酒神鼎架在火堆上,又把女儿红倒入鼎中,向罗安素看了一眼笑道:“因此,世上酒性变化最大最多的,便当属女儿红了,以此酒作体,百年醇酒方显其味呀,此中道理,罗兄可能领会?”
罗安素脸一怔:“连煮酒都这么多讲究?”听着他的话,却不禁想起玉蝶,忍不住又摸了摸怀中的玉蝴蝶,暗暗叹了口气。
只听醉前辈道:“你那壶丞相家酒只能观而不可品,还是把我这壶陆游酒和清照酒,各倒一杯下去吧。”康睿应了声,小心翼翼的将陆游酒和清照酒各倒了小半杯在那铜鼎中,果然,鼎中的女儿红愈发芬香四溢,闻者熏醉。
一时粥厂中酒香四溢,只觉得铜鼎煮酒的咕咕声,把病柳庄里的喧闹全压了下去,醉前辈哈哈大笑道:“天下第一奇女子,天下第一名臣,再加天下第一的失意落寞之人,此三种酒齐聚,更兼以酒神鼎煮之,老酒虫喝了几十年的酒,以今晚为盛。”
罗安素和康睿闻着酒香,大有同感,正当三人围坐在铜鼎旁大吞唾沫之时,却听外面有人走近,脚步甚是匆忙。
只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人便走进了粥厂。
罗安素抬头一看,只见来人衣衫褴褛,居然便是今早遇上的那个年老乞丐,这时才发现他身上背了四个布袋,乃是丐帮的一个四袋弟子。
他见了康睿,喜形于色,欣然道:“康长老果然便在这里。”康睿恍如未闻,头也不抬,只盯着那铜鼎,两眼放光,那四袋弟子嘿嘿一笑,一瞥眼间见到了罗安素,忙躬身施了一礼,罗安素点点头,还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