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已凉。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他人的的一生走了个遍。
雨还在下,细细绵绵的,像是不会停下来一样。安平王没有让下人为他撑一把油纸伞,独自迈入了雨帘,他离开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寂寥。
少乔与出来的安平王打了个照面,正要行礼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去看看小姐,天气凉。”
少乔不宜有他,赶紧道了一声“是”,便匆匆进来了。
故事跌宕起伏,说的甚是令人动容。万惊鸿强撑着意志,听到了最后,待安平王离去之后,她才松懈下来,闭上了双眼。
安平王离开的最后一句,像是喃喃自语:“世上,也不再有安平王了”
万惊鸿却是沉默了。不到故事里,不会知道,一旦走进别人的人生,看到了他人的过去。她在那些被忽略和自我说服的细节中发现,那些所谓的自我救赎,全都是乞求安心而走偏的自我束缚。安平王将这属于过去的“头衔”摘下,一是想要辞别过去,而是想为金家赎罪。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有何不可。标准是人树立的,对错也没有绝对可言。安平王选择的是他三思而后才做的决定,他不是任意而为。
人将“对”与“错”刻板地钉在了条条框框里,会追着别人鼻子说“你是错的,你在逃避”。但是谁说“逃避”就不是一种解决的办法呢?人为追寻安心,可以在自我意识世界中给自己定一个标准,只有做到才能真正解放。同样是定一个方向,同样是目的,只不过站的角度不同,又怎么能说他是错的呢?又怎么能认为他在逃避呢?
万惊鸿脑袋乱哄哄,昏昏沉沉地竟晕死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仿佛置身与冰火之间,一年是千年寒冰一面是熊熊烈火。就在她以为走投无路之时,突然瞧见了黑暗中的两个人影。她心中一紧,已有猜想,双眼的飘忽不定暴露了她的紧张与胆怯。
只是还未看清楚黑暗中那两人是谁,又突然换了个场景。她看到了一个花草鲜艳,树木翠绿的庭院,院中有些珍贵盆栽,还有落了一地的粉嫩花瓣。院中有一石桌,突然出现了两人,一男一女,坐在石桌旁,浅笑品茶,可以看到两人眼中涌动的情愫,如同这庭院一样,温和又轻柔。万惊鸿突然一愣,朝那篇门走去。
果然,有位年轻男子,正靠在门后,目光微微上移,不知在看哪,说不定什么也没看,瞧不出他的情绪。双手垂至身侧,左手宽大的袖袍下,拿着一幅画,小心翼翼的。他的身旁还有一位更为年轻的男子,正一脸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这可能是她在梦中臆想的场景,根据听到的那个故事。
她静静地看着,过了片刻,才抬脚要走出去。却在与那背靠着墙的男子,在擦身而过之际,瞧见了他,垂下了眼眸。
万惊鸿心中一动,前脚已然迈出了门槛,却堪堪停了下来。她微微睁大了双眼,转过去瞧他。
那人低着脑袋,仍旧垂着双眸,始终未动。
良久,门外又刮起了一阵风,有花瓣吹落进来,吹起了她的头发。
万惊鸿转过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哪有什么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有心人一心促成。
他们三人如此聪明,又有什么事是猜不到的?不过都是言不由衷与难以割舍。
容贵妃与安平王感情深厚,在他出征之时亲自前往送行,并如此慷慨激昂地祝愿他早日凯旋归来。临了,临了,却连最后一面也没与他相见,只让丫鬟传了一句“对不起”,安平王又是何等聪明,不见得猜不到其中的原因,但他仍旧至今未娶亲。
那幅藏住了某个人心思的画,也让另一个人后退。
最后选择了作茧自缚,永永远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她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沉默地望着床顶的横木。天已经黑了下来,屋中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
梦里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与所听的每字每句联系在一起。
万惊鸿淡淡地眨了眨眼。
“你在这,多久了?”
像是突兀的话,却有头有尾。窗户旁站了一个人,她瞧不见,但对于那人的气息味道,早就习以为常。自她醒来,便察觉到了,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
施丹虞站在黑暗中,整个人像是融入了黑夜里一般,看不见他的表情。闻言一顿,片刻才移动步伐,却是显得有些沉重,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
椅子发出声响,有人坐了上去。
万惊鸿又问:“你在的吧?”
她已有所指,他也知晓。却没有回复,而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答非所问。
“这亲,就不成了吧。”
声音很轻,若非此时一片静谧,恐难听到。
万惊鸿偏过头来,枕着枕头,借着月光望向坐在屋中中间那人的轮廓。
分明是寡淡的长相,却有着让人无法无视的气质,反而瞧上去高高在上,不可靠近。她还是难得见到,有男性的桃花眼,一点不娘气,也不平易近人,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藏着的是决绝和惊涛骇浪。笑时如春风动人,不笑威震摄人心魄,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平日里的玩味,总让人觉得悲伤。
悲伤这个词,不适合他。
“你都听到了?”万惊鸿相信在她与施文杰对话时,他一定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坐在她的闺房之中,就像现在这样,一手搭在椅子侧,一手随意摆在桌上。一动不动,沉默地,沉默地将所有听了去。
她甚至能想象那个画面,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房门窗户禁闭,光透不进来,气也出不去。这整个屋子,就他一个人,黑压压一片,连双眸都失去神采,瞧不见光亮。
这一坐,不知几柱香。
久久的无声,万惊鸿都要怀疑屋里是否真的有人,坐在那的,说不定是个石雕。
她叹了口气:“王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