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稍微小了一些。
撑一把伞,走在朴素的乡村中间,如果从后方遥隔街头拍一张照,倒是别有一份宁静的气质美。
上杉櫂独自跟在同学们的身后,视线投向远处雾气弥漫的山野。
看不真切的天空中,雾霭堆积如山,它们弥漫在了整片整片的树林之上。
“前辈兴致不是很高啊。”
“抱歉...最近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
“是不是刚吃了午饭的缘故...岛村家的炸鱼挺好吃的...”
“多少有点吧。”
接下来的行程,是要上山拜访神社。
上杉櫂总是跟在后面,距离大家不远也不近。
比起欢声笑语交谈来说,此刻的他更想要安静独处。
脚下踏着湿润的泥土,目眼所见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老实说,来这里是为了探究民俗和文化。
走访了一天,上杉櫂也记录不少在当地流传的一些故事。
这些故事流传都有一定特征,神秘和迷信、岁时节日与信仰习俗。
——名俗文学的共同特点。
恍然大悟的思考与理解,突然在某一时间点上发现这早已被前人领略。
自身努力只是在重走一遍别人早已走通的路而已.....
这种感觉很令人失落。
上杉櫂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并不觉得这种感觉有什么不对的,但在此刻也没了要将全部精力汇聚在学业上的想法。
或者说,是没办法做到......
第二天从早到晚,上杉櫂独自一人窝在这家民宿里,听着外面持续不停的雨,时间过得真漫长。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透过窗户望见那一片雾霭缭绕的山脉。
摸着手腕上冰凉的银色表盘,脑子里填满了对曾经的回忆。
他想着花火最后在病床上笑着对他说的话。
无法静下心来,那个笑容是美丽的,但在自己眼里,那美丽之中满怀着不舍。
那时候的上杉櫂只能用头抵着她的小脑门,想让这份温度好在自己额头多延续一些,那怕多那么一秒。
终究还是消失了。
满屋的烛火青焰莹莹,仿佛灼烧着他的灵魂。
之后的几日,他只能拿着她生前最喜欢的鲨鱼玩偶,枯坐在没开灯的房间内一整天。
外面的雨下得很小,上杉櫂双手支在窗边,吸着新鲜空气,放空大脑。
他想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
多去思考以后的生活,人们不都说向前看嘛!
但他在脑海中找寻了几十遍,思考了几十遍,只得到一个新的问题。
自己向前看的目标...是什么?
—————
朝着日光的山丘颜色逐渐暗了下来。
——快要近黄昏了。
这让上杉櫂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书。
但现在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他收拾好了行礼,在休闲区旁小木亭内找到了奥野教授,他似乎在写文稿。
“抱歉,教授,我想放弃这次修学旅行。”
奥野看了眼他身后早就收拾好的箱子:“你是要回去吗?”
“对。”
奥野教授看着他平静无神的脸好一阵,最后叹息道:
“櫂,我希望你能振作一点,你很有天分,不应该这样轻易舍弃,前阵子你向报社投的文稿不就有很多人喜欢吗?”
上杉櫂沉默了一阵,尽量将自己的语气表现得若无其事。
“没事的,教授,我只是担心我家里的两个妹妹,我怕她们照顾不好自己。”
奥野教授第一次听说他有两个妹妹,但他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学生。
虽然这话听起来完全是个借口。
关于他身上的事情,奥野教授在自己往届的学生花丸裕树那里听说过一些。
也因此,他不由再在心头叹了口气:
“那行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
“现在?那恐怕你得赶最后一班电车才能到东京了,还是明早再走吧!”
“没事...来得及...我退出修学旅行,学校那边有什么手续要做吗?”
奥野教授说道:“你回去吧,这些事情我会帮你处理,记得到家给我发一条消息就行。”
上杉櫂点点头,随后礼貌辞行,转身撑开伞,踏上泥泞的小道,离开了木亭。
“教授!”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清佐竹峻来到了这小木亭。
“教授你看见了上杉前辈吗?刚才报社的编辑联系我找他。”
“他刚刚回去了。”
“啊!?回去了?”
奥野教授用钢笔记录着今天的经过,一边回答道:
“嗯,刚回去,说是家里有两个妹妹要照顾。”
清佐竹峻有些不确定地念叨:“感觉这学期的前辈不在状态,好好的小说写到一半就停了。”
——————
晚上八点,上杉櫂坐上了最后一趟直达东京的特快列车。
路轨上有着红光,一侧是山,一侧是平地,特快列车像是流星一般,划破了青色的黑夜。
这样情形又让靠窗的上杉櫂回忆到自己与她刚刚谈恋爱那会儿。
她会在这时候犯困,摇摇欲坠的,不知不觉便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是多久之前了?
月亮让窗外的景色一次次倏忽闪过,上杉櫂的眼睛倒映着玻璃窗内发射出的自己。
里面的他斜着肩膀,少女安稳地靠着他的睡觉。
她精致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粉色,眼睛闭得安静,呼吸均匀平稳,身上会传来淡淡的花香味儿。
上杉櫂伸手去摸着冰冷的玻璃,再一眨眼,睡颜娴静的少女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过头,身边的位置空无一物,再仔细向周围一看,整个车厢只有他独身一人。
哐哧哐哧,列车极速前进着。
冷风吹刮,从列车下来,已是晚上9点45分。
东京的雨要更大一些,上杉櫂站在车站下,雨伞上尽是砰砰的动静。
他看了眼被雨水浇灌得发冷的水泥地面,因为车站并不明亮的灯光,自己的脚下也有了模糊的倒影。
现在进入了秋季的尾声,空气变冷。
是的,变冷了。
上杉櫂讨厌这种感觉。
他将拉链拉到最高,遮住自己的下巴,左手撑着伞,右手拉着行礼,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