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在空中笔直落下，坠入了层层浓稠如水的寒气白雾之中。

张重邪走到悬崖边向下望去，等到除了阵阵阴沉的寒风和呼啸如鬼哭的风声再无音响，这才啐了一口唾沫满意的掉头回去了。

“狗日的，没抓到活的，回头把面具还给那个周沛再赔个不是算逑！”

张重邪对于没能抓到陈心瑶这件事甚是恼怒，虽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在瀚海洲风评极差仇家甚多，但像他这样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江湖草莽出身的汉子还是对于许诺看得极重的。

“言必信行必果”这种之乎者也的话张重邪说不出来，但道理都懂，拿钱办事这可是行走江湖的准则。

但眼看着陈心瑶跟那个脑子一根筋的剑修双双坠落峡谷深渊，谅是张重邪也毫无办法，他这身血魔神功最怕寒气这种伤人于无形的东西了。

跳下去寻尸的话要是给他冻了个结实，说不准就一辈子爬不上来死在深渊里了。

“晦气！”张重邪大骂一声，走进了森林。

深渊之中，梁青云和陈心瑶躺在一处狭窄的崖台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彼此。

他们面对面侧躺在这处布满冰碴积雪的崖台上，崖台的四周到处都是枯骨，处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深渊并不是如同刀切豆腐那般直上直下的，偶尔也会有突出的崖台石刺这种凸起，显然梁青云二人还有些许的运气，摔在了崖台上而不是谷底的石刺冰锥上。

梁青云在最后关头依旧是处处护着陈心瑶，他在空中抱着陈心瑶费力转身，让自己触地而陈心瑶则是摔在他的身上，减轻了不少冲击。

“梁公子……”陈心瑶本就是濒死的状况，此时又被无处不在的寒气侵蚀这体魄，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拉梁青云的手。

但娇嫩的玉手伸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梁青云已经双臂尽断了。

“梁公子……何至如此……”

陈心瑶绝美的脸庞划过两行清泪，但不等泪水滴下就已经在空中冻成了冰珠。

梁青云情况比之陈心瑶要糟糕得多了，如果说陈心瑶是重伤濒死，那么梁青云此刻还活着都是个奇迹。

他身上的金色光芒依旧，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如同金身罗汉一样，但不同的是他现在的皮肤上布满了裂纹，给人感觉一碰就会碎成残渣。

陈心瑶此刻还能勉强动一动，而梁青云真是连动都动不得了，他侧躺着打量着周围的枯骨，从这些尸骨的服饰就能得知这些便是当年死在深渊之中的北寒神宗弟子。

“咔嚓！咔嚓！”

细微的破裂声不断，梁青云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断掉的双臂上，只见齐肘的伤口处那些破碎的金身碎片还在不停地脱落，此时的他就像是陈放了多年的朽木，正在不可逆转的湮灭着生机。

“我……要死了……”

随着梁青云的嘴唇蠕动，他牵动的面部也是跟掉墙皮似的脱落着碎片，看着居然有些骇人。

哪怕他不说这句话陈心瑶也知道，梁青云是真的没救了。

“不会的，公子这样的好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在明白了梁青云真的会死这个事实后陈心瑶突然打心底里产生了恐惧。

这个永远不谐世事的清月派大师姐一直以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行走江湖，在她的心中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罢了，除了宗门中的同门师妹和长老师父，这世上鲜有事物能引起陈心瑶的兴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很像官坤，只不过官坤表现得更为明显，对于官坤而言天下只有两种事，一种是宗门的事，剩下的全是关他屁事。

所以这个江湖中最冷漠的两个人很少有能让他们心慌的事情，但今天，陈心瑶遇见了。

此刻陈心瑶的心是真的乱了，她从来没有如此畏惧过死亡。

这当然说的不是陈心瑶怕死，而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如此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将要永远失去什么东西了。

她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让濒死的陈心瑶颤颤巍巍地爬到梁青云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带着哭腔地捂着梁青云的身体，希望能阻止梁青云的死亡。

此刻的陈心瑶完全放弃了思考，她天真的以为只要阻止梁青云身上那些金身碎片的脱落就可以阻止梁青云身体的崩塌分解，就可以救活这个诙谐幽默又处处护着自己的男人。

“别……别费事了，陈姑娘，我真的要死了……”梁青云有气无力地说道。

多年之前，梁青云曾经和刚刚入内门的李小树畅谈过未来，那时的他们还都是刚刚褪去稚气的少年，意气风发，有着万千豪情。

梁青云站在李小树召唤出的巨松之上望着山间落日，曾豪言道自己以后若是身死，一定是死的轰轰烈烈，至少要让整个天下都知道，都为之震颤！

李小树就露出了一副晦气的神情死板地教育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大师兄”说，“师兄你为何一定会死？我们将来要当长存万古的天仙！最不济也要混成个道君重返宗门，给南天帮增光！”

但现在，他却要死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之中了，虽说是死在绝世美人的怀里，但周围还有数具枯骨也太扫兴了。

“我真的要死了啊！”

梁青云在心中轻言一句，突然笑了。

原来其实我什么都记得，只是自己骗自己，把这些事给忘了啊！

“对，现在你想起来了，可惜你要死了。”

梁青云的识海之中，一位身穿白色仙袍的绝世剑仙从天而降。

来人长着一张和梁青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不论从气质上还是面容上都要比之现在的梁青云沧桑的多。

梁青云的元神平静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自己，缓缓说道：“我失败了，我还没有找到白长平就要先死了。你们……还是没能改变注定的结局，甚至会更糟。赵柳死了，现在你也要死了，原本不会死的那些人可能都会死。”

剑仙梁青云淡然一笑，风淡云轻地问道：“你怕死么？”

梁青云的元神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怕，但我现在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怕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