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
“白头偕老,听起来那般讽刺,我如今竟然羡慕。
放心吧,我也没有那么害怕。
孩子很健康,也越来越像你。
若是安好,我常带她来。
啊,时间不早了,她该饿了。
在你面前喂奶,倒是无所谓,但是我担心你周围的邻居不同意,所以再见吧!”
李迁徙说到此处,将手里抓握着小草的女儿从台阶上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屁股上的泥土,然后自己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将东西收拾好,抱着女儿往回走。
覃明侧过头,看着她经过墓碑的横面,走到墓碑的侧面,再从那条过道,往南面的大门走去。
他一直坐在三三的墓碑前,直到天快黑,他才慢慢地转到第九排第四个墓碑前,看着那墓碑上的墓志铭:像活着一样死去。
墓碑上的图片,正是她挂在饭厅墙壁上的图片,只是那个是彩色的,这个是黑白的。
他耳边仿佛还听见她在为这个图片的男人念《安魂曲》,他走出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
守墓园大门的大叔看见一身黑衣黑边框眼镜的覃明从里面走出来,吓了一跳,忙抓紧了手里的三角符,向四周拜拜并念念有词:“各方神灵,各方冤魂,请不要吓我,我是新来的!
方才走过去那个,应该是个人,应该是个人!”
然后回答他的是车子启动的声音,他忙扭头看过去,停车场的车子动了动,然后亮了起来,离开了他的视线。
“哇靠,真的是人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大叔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忙把那三角符放在了衣襟下。
覃明回到家里,立刻打开了所有的灯,然后拿起那个放在桌子上的卷宗,开始看了起来。
“魏乐,你什么时候回来?”萧迁给魏乐打电话,虽然在自己的办公室,但是也尽量悄悄地。
“差不多明天吧,我已经安排好了相关事宜,明天就能上班。”魏乐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很疲惫。
“这么快?”萧迁有些意外:“老年痴呆,不是会越来越严重吗?”
“是啊,所以我把他们都接了过来,跟我一起住,我妈妈照顾他,我每天下班回家,多陪陪他。”魏乐回答道,然后奇怪地问道:“你在你女朋友身边说话吗?怎么鬼鬼祟祟的感觉。”
“谁鬼鬼祟祟啊?我这是低调。”萧迁翻了个大白眼,睨了一眼外面,声音依旧悄悄地说道:“是覃明回来了,直接跟我拒绝了接那个二审案,而且态度还很客气……
我跟你说,我都吓死了!
你要不要赶紧去看看,他是不是也跟你爸爸一样,得了老年痴呆啊?”
“他……虽然你说他得了老年痴呆,有点像是疯了,但是覃明态度很客气?以往的惯例,不是三三的忌日前后,为了不吓到各位亲爱的同事,你都让他休假吗?
怎么让他在忌日的第二天就回来?”
“你以为我想啊?他是自己回来的……”萧迁说到这里,忙站了起来,悄悄地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然后再悄声说到:“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拜拜!”
那萧迁也不管魏乐的抗议,直接将电话挂了,走出了门,看着走廊中间的茶水间,他的那位被公认为窈窕淑女的妹妹,正站在覃明面前,脸上带着微笑,非常认真地听覃明说话。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发现他的这位妹妹,跟覃明说话就是这副表情了——他认得这副表情,就四个字可以形容:不知死活!
萧迁抬腿走了过去,表情尽量谦卑一些,近了,然后听到覃明说道:“权力不是来自法律,而是来自错误。
若是我们的权力,来自法律,那么谁来制定法律勒?
法律是基于过去人类犯的错误,付出的代价,基于社会公共意识的沉淀,社会成本的计算……”
“覃明。”萧迁忍不住开口打断他,表情依旧谦卑,但是脸却对着自己的妹妹:“你跟萧玥说这些,还不如去睡觉。她的专业课,年年挂科,当年是被我父母死逼着选了法律系的,如今也是万般不情愿来了我这里打杂,
这些司法精神来历,你不用解释给她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