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漫长得让覃明的眼角有些抽搐,他觉得能让她一审申诉的那个律师光在修养上就太值得尊敬了,若他是她的律师,现在一定已经发飙了。
“她的戏,不是每个家庭,每个婆婆,都会有的戏码吗?
我若出来,除了以死谢罪,还有别的事可做吗?”李迁徙的声音,有些飘,脸上的表情依旧苍白得仿佛是透明的,眼睛也完全是空的。
“但不是每个家庭的丈夫都死了,还死得有不明不白,可以把你辱骂成杀人凶手,又跟人勾搭成奸的娼妇的余地,
妻子要背负这个罪孽还要独自抚养幼女。”覃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固定在某个音域里,不能动弹:“你不要用这件事的普适性来逃避你自己身上的具体。”
“伟大的覃律师,你觉得如今的社会共识,我除了背负我的罪孽,独自抚养幼女,低调地像跟他一起埋葬在那坟墓里的未亡人,我还能做什么?”李迁徙空空的眼睛看着覃明,没有焦距。
覃明呼吸一紧,本来想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地顿住——他自己不是寡妇,三观再正确,再勇敢,再多办法能撕开这道藩篱,有什么意思勒?
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想,活着冤成窦娥,也不想死后,在这温暖的南方,六月为我飞雪。我只想安静地,正常地,将孩子养大。”李迁徙扭头,看着那颗掉落大半叶子的梧桐,吐出一口气:“她的戏,如今已经善良许多了。
毕竟那个最大的舞台已经坍塌了,而且尸骨下落成谜。
她能在我面前,有多大的舞台勒?”
“确实,妈妈喜欢在儿子面前演戏,表达自己丰沛的母爱跟苦难,其实为了控制儿子。
我的妈妈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有种妈妈,是空心人,你懂吗?
她的人生,不是自己的,而是基于别人的目光跟评价而表演出来的。
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真实的态度,所以想要偷取别人的人生,用表演的方式。
你这位婆婆,应该是这种类型吧?”
覃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尽量让自己的话,犀利地表达出来——他希望她听见她的话,被刺痛,有反应,而不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内核是这样。但是因为她人生有很多的巧合跟复杂性,所以让她的人生,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幻,所以她是有实际的权力的,在她的两个儿子以及亲人朋友还有左邻右舍这个狭小的圈子里。
所以她不是在偷别人的人生,而是在抢。”李迁徙脸上出现一些真实的嘲讽:“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让步吧?
我个人三观自然可以随意,但是毕竟有小孩。
且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力气,对付死去丈夫的妈妈,还能全身而退啊?
胜之不武,输之不智,我选择不智。
而若是他还在的话,必然百般维护自己的妈妈,我既是他的未亡人,多少也尽些本分,梧桐树前,公堂之上,由得她瞎说好了。
总会累的吧?。”
她的这番言辞,换得覃明一个白眼。
“累?怎么可能!你看她今日准备的这些戏码,是累了的样子吗?
若是继续生活在这里,她会不断地有新的办法对待你。
而且她的状态很兴奋,戏说来就来,说撤就撤,至少我的眼里,她没有累的迹象。
倒是你,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跟之前的草木皆兵,顽固逞强,完全是两个样子。
她此行对你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吧?
何必要用言辞来合理化勒?
对于自己的人生,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未亡人,替自己的孩子活着,所以无所谓,对吧?
我很想问,你愿意出让自己的人生到这般境地,是因为太爱他,没有他不能活着是吗?”
覃明很早就想问,如今问了出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那般想知道答案。
他自知,介入这个女人的人生太多了。
但是他没有要退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