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鬼使神差的坐到了铜镜前,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让那堪堪恢复的气色更红润几分,又翻出一把半旧的篦子,给自己挽了个如意髻,还一丝不苟的把耳畔飘出来的青丝别到而后。
忽的,她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这吓得她连忙扔掉篦子,像欲盖弥彰的小贼般坐到榻前,装出自己才刚刚醒的样子。
夹板帘子被撩起,江离端着碗汤药走了进来。浅淡金黄色的夕阳瞬时淌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如浸在了融化了的一锅饴糖里。
见到榻边坐着的辛夷,江离一愣,旋即咧了咧嘴,似乎是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你……醒了……你昏睡近五日了……”
他的表情有些窘促,放佛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逮住,眸底有慌乱的尴尬,他胡乱地将手中药碗往案上一搁:“我……方才出去煎药去了。”
难以想象,神秘强大,满嘴冰渣子的棋公子,居然也会说话结巴,而且一副自己拧巴还瞧得人家拧巴的样子。他这样子却让辛夷心底瞬时将他暗骂了千万遍。
他若是平常一样,挂着清俏高傲的臭脸,嘴里吐出几个听得人气堵的膈应字眼儿,她都觉得好受些。如今他倒先这副做派了,让她也不自觉地尴尬起来。
“什么棋公子。”辛夷低声啐了口,赌气般别过头去,耳根子却瞬时红了。
江离见辛夷没理他,平日焚香弹琴弈天下,千军万马只等闲的他,此刻却瞬时没了主意。他清咳了几声,勉强维持住语调的清冷:“那个……见你昏倒在祠堂里,本公子的影卫……朋友偶然看见了……我那朋友是个心善的人,所以顺手救了你把。可他却不懂岐黄之术,便请我来为你把把脉……本公子也是看在友人之托的份上,刚到,刚到……”
江离磕磕绊绊地编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来龙去脉,他重复着“友人之托,刚到,刚到”这半句话,似乎生怕辛夷回想起昨晚彻夜未熄的烛火,还有榻边彻夜守护的自己。
毕竟,棋公子冷面冷心,心里只装得下个棋局。唯有利益,无关风月,怎么会对个女子如此上心呢。
这说出去都没人信。最好是那女子还不信,不然他如何好厚脸皮再挂着棋公子的名儿。
辛夷眸底秋水起了波澜,眉梢春意漾开,一直荡到她眼角,将她整张小脸都染成了可疑的绯红,甚至比她发烧时还要红几分。
“棋公子从不下没有赚头的棋。救治小女子我可是半分赚头都无,还要搭些精力劳心进去。若不是朋友所托,棋公子又怎的来这冷寂祠堂。也对,也对。”辛夷拖长了语调,最后两个被她刻意玩味的字眼多了分凉意。
一股淡淡的,透着酸味的凉意。放佛是女儿家心事欲说还休,怨那人儿榆木脑子不开窍,自己早就懂了十分通透的事,他却顾着自己的姿态,自己的心性儿,偏偏把那谎话编。
男儿何不带吴钩,凌烟阁上万户侯,情起的无声无息,但要亲口承认半丁点,却如遇洪水猛兽。正是天下棋局太大,装得下九州多少算计博弈,却装不下一颗女儿心千回百转。
如今,这弈天下,带吴钩的棋公子,不出所料的根本没听出辛夷的话中意。他还以为辛夷听信了,脸上的自信愈浓了几分:“正是。本公子刚好闲着,又与那位朋友私交甚笃。平日所通岐黄之术,总得找个用武之地,所以便来瞧瞧。不过是开副方子,煎煎药,事了了也就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