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茅庐内,俯身一揖:“皇上,几刻,只有几刻时间。虽然臣为臣子,然国法不可逾。日落之前,臣将代表大理寺,捉拿逆卢主谋归案。”
李赫点点头,目送大理寺卿离去,他眼眶下的青黑又重了几分。
“罢了罢了,我劝不动他。这苦差事谁愿意谁去!”
忽地,传来声嗔恼的老妪声音。
茅庐的门吱呀声打开,一名满脸污浊,衣衫褴褛的老妪冲出来,毫不客气地对李赫道。
“这小子楞头青!我说得头都疼了,他就铁了心不见你!”
李赫面色从容如昔,反倒对着老妪宽慰地一笑:“他说这长安城棋局如网。能身在局中,还鞋履不湿的人,也就你一个了。所以才避到你这儿来。你都劝不了,谁还能劝?是也不是,凤仙。”
唤“凤仙”的老妪耸耸肩,伸手去拿自己的药篓:“你们两爷子的事,还真是别扭。彻查卢家背后主谋的圣旨,不是你自己下的?后来命大理寺严加追查,也是义愤填膺的样儿。你从一开始到底知不知,他便是卢寰上头的主子?”
李赫自嘲地一笑:“天下没有人比朕更清楚,他是大变背后的主谋。毕竟知子莫如父。然而,‘父’字的前头,朕首先是个帝王。”
不待凤仙问话,李赫摇了摇头,又自顾说了下去:“朕作为父亲,他开心去做的朕都会支持。包括掀起这场大变,去追问他自己活着的意义。哪怕他的剑尖是对准朕的。”
“守望着他一路走来。你这个父亲,也只能做到守望。”凤仙的眸底腾起股哀然,“输赢无定论,国法不可逾。他若赢了还好。可他偏偏输了。你就必须回到大明宫的龙椅上。”
李赫点点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朕,是父亲,更是帝王。”
凤仙神色复杂地笑了笑:“二十余年前,你命锦衣卫毒死了准皇后常氏,如今,又把屠刀对准了她的儿子。李赫呀李赫,你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帝王’。”
凤仙也不管李赫什么反应,背了药篓就悠悠离去,只在风中若有若无地留下句——
“我出去阵采草药。茅庐暂时赊给你们。”
御水沟畔又安静下来。粲烂的日光当头洒下,照得沟水腾起了缕白气儿。
茅庐里没有一丝动静。没有任何人走出来,也仿佛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李赫就那么坐在门口大石头上,面带憔悴,眸色安详,鬓角的白发拂过眼角皱纹,丝毫没有九五至尊的样子。
他回头瞧向茅庐内,轻声唤道:“都午后了。你从早上都没用过膳……可想吃些什么?不能饿着肚子呀……凤仙的厨房里有些米粮……但你可别自己生火做,你笨手笨脚的,别烧着自己了……”
李赫絮絮叨叨,眉眼含笑。好似世间最普通的一位父亲,和儿子闹了矛盾,念着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就算他生气不理自己,也忧着他饿坏了肚子。
甚至生火烧饭,都还不忘揶揄他一句:笨手笨脚,五谷不分,生火生不成倒还烧了自己。
茅庐内寂静如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除了不时传来翻动书页声,几乎让人觉得里面没人。。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