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栢一愣。女子的目光太过摄人,如同坠入深渊的海底,而不顾一切要抓住留下之物的厉鬼。
辛夷的眼眶几欲睁裂开来,泪目红如血:“我这颗出了意外的棋子,尽早诛杀才合棋道!一次不成总有下次,总是要诛杀才好呀!所以小哥哥你不能死,你不要走,你要活着才能来杀我呀!我还活着,你必须要来杀我呀!我还在这世间,你怎么能自己先离开……我求你活着,活着来杀了我……”
辛夷语无伦次地说着,狠厉的语调撕心裂肺,然而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从她的血目不住滚下来。
冲花了她的胭脂。
染白了她的小脸。
湿透了她的衣襟。
她伸出手,紧紧攥住辛栢的衣角,攥得指关节发白,青筋凸起,也死命的不愿松手:“李景霂,你还没杀了我,怎么可以自己先走!你好好活着,你好好活下来!我求你活下来杀了我!”
“阿卿……”辛栢心痛地蹙眉,伸出手想拨开辛夷的指尖,却被后者猛地打开。
辛夷泪流满面,狠狠低喝,扭曲的眉眼如同恶鬼:“李景霂!你必须杀了我!如果在这之前,你敢自己先死了……我必将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到底有多么的不舍得,才将温柔渡成恶魔,以绝望到近乎于恶的执念,以命换命,将另一个人留下。
辛栢不明白。然而若是祈求眼前的女子勿相忘,他却明白自己,会生起同样的念头。
“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也好,阿卿便这般恨着我罢。然后,你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小哥哥了……也好,也好……”
辛栢绽放出了清浅的笑意。说的话像是恶鬼,瞳仁却如同孩子。
辛夷拼命地摇头,发青的嘴唇哆嗦得厉害,像是浑身的力气被耗尽,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崩塌的泪水将她的小脸,冲刷得如死人般苍白。
一声嘹亮的骏马嘶鸣忽地传来。
无数马蹄踏在地面的震动,已经不过半里。刀剑出鞘,弓箭上弦,愈发清晰的杀机铺天盖地袭来。
那是步步逼近的御林军。携圣意,诛逆贼,时间不多了。
辛栢的眸底异色一闪。他将手缓缓伸进里袍,拿出了柄小剑,一柄长不过一尺的小剑。
似乎有意将剑别在里袍,加上剑身小巧,初时辛夷竟没有任何察觉。
此刻怔怔地看着辛栢将剑塞入她掌心,辛夷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哥哥……”剑刃的寒光晃得辛夷瞳仁剧痛,瞬间就痛到钻心。
“阿卿。小哥哥最后送你份大礼。”辛栢的笑意蓦地灿烂到极致。
辛夷的心却是一凉。
这般灿烂的笑,因为太过明粲,几乎不像能在这暗夜般的人世存在。
“这份大礼的名字,叫——功勋。”
辛栢最后一个字落下。
辛夷脑海还没转过弯。
便感到男子抓住她的手猛地用力,往前一刺,旋即只听得一声闷响——
小剑兀地贯穿了男子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辛夷满脸。
辛夷的大脑有瞬间空白。她痴傻了般看看手中的剑,一头被她紧握,一头刺穿男子身躯,又看了看面前的辛栢,看着他挂着笑意缓缓倒下去。
扑通一声。护城河水被染成了血红。
可那男子偏偏还在笑着,最后一刻都在笑着,如十余年间每每面对妹妹的笑意。
干净,宠溺,温软。好似儿时初见,好似岁岁年年。
却再不会有一辈子了。
辛夷荒荒忽忽如同做梦。她抹了把脸上的血,灼烫的,黏稠的,一如他掌心的温度。
一如他从前抚她脑门顶的温度。
但是,也只是从前罢了。
辛夷的眸痛得厉害,然而前时汹涌的泪,此刻却半滴也流不出。只依稀听得马蹄声转瞬而至,四周兀地多了很多人,有刀剑入鞘声,有冰冷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