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只觉得自己脑门都要被众人盯出个洞来了。
自从她封了怀安郡君,又在千叟宴上大出风头后,如今她也成了可以在长安“横着走”的人物,更别说在自家辛府的地位了。
辛歧整日念叨着要过继她为嫡长女,辛周氏一口一个“郡君”,族中从来亏欠过她的人,上到高娥下到厨房的杂役,都像约好了般的来向她“请罪”。
高娥只是打头的,上房从前厅到影壁,跪满了黑压压的“罪人”。一个个负荆请罪,如丧考妣,胆小的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辛夷哭笑不得。
从前她是身份地位的庶女,人人都往她头顶踩,如今是身份高贵的郡君,人人又恨不得她的脚往自己头上踩,不得踩的还不能安心。
“这种杂事,该警的警,该罚的罚,族规怎么说的就怎么来。”辛夷敲了敲自己额头,在辛歧准备开口前,她又蓦地加了句。
“爹爹就唤我紫卿罢。什么郡君什么臣的,关了辛府门,我还是爹爹的女儿。”
辛歧一愣,旋即笑了,笑得眸底都有了泪花:“好好好……郡君……不,紫卿,紫卿呐……这么多请罪的人,都要按族规处置?”
辛夷点点头,再次环视堂中,身上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掌法族老何在?”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躬身走出,施了一礼道:“老夫便是。”
辛夷微微低头,回了一礼:“请族规!”
老者扑通声跪下来,朝着背面祠堂的位置拜了三拜,才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卷册子:“关中辛氏,族规在此!”
辛夷从绣墩起身,向族规俯身一拜,复挺直腰身,向堂中朗喝道:“我辛夷不是‘宽宏大量’的菩萨,也不是‘心狠手辣’的阎罗。我辛夷只认一句话: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诸位以前怎么对我的,我都笔笔记得清楚!要我辛夷忘了干净,我自问不是这圣人!但我绝对也不是小人!一切以族规为准,族老执罚,我辛夷绝不徇私插手!”
整个辛府上房都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半晌没缓过神来。没想到辛夷不是罚,也不是不罚,而是搬出了族规,条条比着章法办。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行的是坦坦荡荡,要的是光风霁月。
在四下惊愕中,辛夷一拂衣袂,声如金雷,砰砰炸响在诸人心尖:“我辛氏族规第三条:手足相亲,敬上爱下!违反了这一条的,自己到族老那儿领罪去!”
一部分人霎时变了脸色。他们当然懂辛夷这话是什么意思。
曾经由着辛夷商贾庶出的身份,诸人虽不敢明面上动刀子,但明枪暗箭,酸言酸语,有的没的挤兑下总是常事,犯的正是族规第三条:手足相亲,敬上爱下。
诸人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族老手中的族规,见得白纸黑字,明条细章,尤其是行“罚宗祠思过”的字样格外刺眼,诸人都不禁浮现出悔恨。
然而再一晃头,见得那在上座如神祗般威威伫立的辛夷,他们又不禁缩了缩脖子,脸上最后露出了愧疚。
渐渐地,一二三,逐次有人起身,拜谢,走到族老那儿领罪。不多时,人群中就去了部分,瞧得剩下的人各个手心攥了层汗。
当罚则罚,当赏则赏。辛夷竟然动真格的,动得毫不含糊,动得干脆利索,以一颗丹心映日月,倒容不得丝毫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