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在寺中来回走动,看似在欣赏寺中景致,小沙弥们忙着清扫大殿,倒也没有人在意她,却有一双眼睛瞧了她很久了。
终于,在辛夷走动晃得他眼花时,那双眼睛的主人走了出来。
“走这条路。”
辛夷一惊,警戒地后退一步,不置可否地应道:“本郡君欢喜这佛寺夕照,流连多瞧了会儿。什么路不路的,公子说糊涂了罢。”
来人是个年轻公子。
一袭黄栌箭袖绡衫,青缎裤,鹿皮靴,腰配碗大的白壁珏,髻中却是枝菩提簪。面容白净,眉眼如星,是个从衣着都皮相,都是长安富贵样。
辛夷的目光在他髻中菩提簪略一凝滞,眉梢一挑:“公子是佛祖俗家弟子?”
“不错。可蓄发,不住寺,只有一颗向佛心。”年轻公子双手合十,衬着那身锦绣打扮,竟也不觉得怪。
大魏尚佛,佛为国教。故不乏有权贵将自家子弟送入佛门,一来顺应时兴,二来也是图个好名声,为前程添点谈资。
然而都是富贵烟花中的浮头,哪里真能拜下青灯古佛,所以这信佛多是“俗家弟子”,找个大师赐个号认个祖,留得了发回得了家,该逛窑子的逛窑子,该品酒肉的品酒肉。
佛,不过是盖在头上的花花帽子。遮掩内里包糠的锦绣外皮。
辛夷的眉尖腾起股嘲讽,面上却是恭敬地双手合十:“不知公子法号为何?师承哪位大师?”
“在下俗名李知烨。师承慧尘大师。”年轻公子应道,语调谦恭,看上去倒有些佛相。
辛夷的心底却是咯噔一下。
李知烨。
李姓有些太寻常,然而知字辈,火为旁,却是长安城中太过不寻常的名。
五姓七望。陇西李氏。
辛夷眸底顿时带上了警戒,却是佯装敬畏地后退一步,敛裙一福:“原来是陇西李氏的公子。辛夷有礼了。”
“怀安郡君不必多礼。在下陇西李氏嫡公子,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遁入佛门,俗名成空罢了。”李知烨虚手一扶,谦和地一笑。
不仅是陇西李氏。还是嫡出公子。别看是头顶菩提簪,放到外面却是能横着走的人物。
辛夷不辨褒贬地笑了:“李公子既是五姓中人,自然和王家博弈牵连。方才公子却说路不路的话,也不怕被王家耳目听了去。须知捕风捉影,宁错杀不放过,王俭一向是好手。”
李知烨不在意地耸耸肩:“本公子不过是向为你指条回府的路。郡君是不是草木皆兵了些。”
“指路?既然公子是五姓中人,必晓得王家的做派,那本郡君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辛夷眸底的警戒丝毫不散,反而愈浓了。
一个陇西李氏的嫡公子,背着王家向她示好,为她指条出寺的路。前提还是二人不相识,那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就值得掂量掂量了。
辛夷果断说了大白话:“本郡君此番怼了王俭,王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恰巧本郡君没带随从,没乘轿辇,这寻常回辛府的路就凶险无比。是故本郡君才在寺中等着,等到自家人来接应。而李公子却给我指了条出寺的路,不知是通向辛府的活路,还是卖给王俭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