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语,桃之夭夭。要经历多少春秋,才能走过一生一世。
而同时,在百里之外的长安。巍巍大明宫如棋盘,御水沟边绿柳成碧,在春风中拂动得兀自喜人。
李景霆就坐在檐下——直接坐在宫殿的台阶上——手里玩弄着根柳枝,春光洒在他峻严的眉眼上,也多了分融融暖意。
这一幕落入武修仪的眸底,荡起了温柔的笑意:“霆儿,你都在殿外发呆了半个时辰了。这天头热起来了,还不进殿来歇歇。”
李景霆没有回头,只是惘惘地一笑,驴头不对马嘴地应了句:“母妃,我失态了。”
武修仪一愣。不过知子莫如母,想起前些日大明宫的流言,她心下多了分了然:“母妃不知辛氏如何惹了你。但君君臣臣,你身为王爷,惩戒个民女有何不妥。就算你向来性子稳,很少这般大发脾气,但从规矩上却是没错的。你何必怪自己。”
“不,那不是发脾气。辛夷没有惹恼我。不,她是惹恼了我。”李景霆有些不自然地抿唇,耳根子乍然一烫。
大明宫乃至天下,所有人都以为那日,是他对辛夷发脾气。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气从何而来。
或许那根本不是气,不过是壶嘴儿倒不出汤圆,她不懂,误了自己,谁也怨不了谁。
然而这番话李景霆根本就说不出来。哪怕面对最亲的娘亲,他也像舌头打了结,覆了层冰的脸如何都解冻不了。
一番前后矛盾的话,听得武修仪秀眉轻蹙。她紧紧盯着李景霆,见后者的目光愈发躲闪,甚至都别过头去,不敢和她对视,她心底蓦地咯噔一下。
“霆儿,难不成,你生了君臣之外的心思?”武修仪脱口而出,同时惊诧地绣帕掩口。
李景霆没有回话。只是别过头去,沉默。手中的柳枝已经绞得稀烂,染绿了他的指尖,无声地给出了答案。
武修仪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四下张望一番,弯下腰来,压低了语调:“霆儿,你糊涂了。你忘了你最开始,跪在母妃面前,如何发誓的?”
“愿身祭棋局,登顶泰岳,欲开盛世,当舍我其谁。”李景霆依然不敢对视武修仪,声音闷闷地应道。
“母妃当时如何劝你的?”武修仪又急又忧。
“身祭棋局,则要舍弃这颗心。欲开盛世,则要有修罗手段。哪怕有一丝的惧怕或迟疑,便从一开始就不要踏入。但一旦选择了落子,不到最后的顶峰,则绝无好下场。除了赢,别无选择,亦无有退路。”李景霆的声音有些沙哑,手中的柳枝紧紧地割在指关节上,勒得发白。
“既然记得,为什么还会生那般心思?”武修仪低低道,眉间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决绝。
越是知道利害,越是要心狠,若有半点不忍,反而是害了他。作为曾经将一个女子送上王座的武家女,她甚至比天下男儿都清楚,通向终点的这条路的无情。
“母妃,世间心思,真的能说灭就灭,说绝就绝么?”李景霆的声音沙哑到不行,肩膀有些颤抖。
“普通人不行。”武修仪加重了语气,眸色有些异样,“然而真正的帝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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