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江离放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小男孩,浑身中毒血溃,痛苦不堪地倒在一名中年男子面前,苦苦哀求像一条狗。
他信他会救他。
因为他叫他父皇。
然而,中年男子只是淡漠地移开视线,甚至在突然进殿的宫人面前,依然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变得那般快,演得那般真,让人分不清罪孽和真相。
“弱者如蝼蚁,活该。”
中年男子最后丢下这么一句话。小男孩奄奄一息的眸底,也最后燃起了火焰,熊熊大火,和今日一模一样。
焚尽乱世苍白,燃毁情义虚伪,然后淬我灭世之剑,最后证我封王之路。
……
“公子!公子!”钟昧焦急的唤声将江离拽回现实,江离眼神一恍,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无妨。又想起了些昨事。”江离有些自嘲地抚抚额,神情恢复如昔,“传令下去罢。另外嘱各州县一句,十年之计,百年之计,不可操之过急。”
“民间种棵树都要几十年,纳四方之民,广蜀川为海,又岂是容易的。但标杆已经立下了,后面的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如公子所愿,出蜀道,主天下。”钟昧有些激动地红了脸。
江离笑了笑,指了指桌案,方才他沾茶水为墨的画已经完成,凝神一瞧,山川栩栩如生,河海纤毫毕现,竟是一幅蜀川图。
指为笔,茶为墨,潜龙之海图。
“便以丰州灵州之事为始,在八百里剑南道,绘下这一幅真正的图罢。”江离眸底烈火焰盛到极致,他双指并剑,重重地敲在了案上。
“属下领命!”
钟昧拜首,便转身离去,可当他刚出包间,便脚步一滞,因为他的鼻尖捕捉到了一抹残留的脂粉气。
“掌柜的!”钟昧掩下眸底雪色,像个普通的富家侍卫,唤来了掌柜,“方才可有人接近过包间?我家公子可是将这一层都包下了,怎地还有旁人进出。”
掌柜的嘿嘿一笑,搓手道:“壮士息怒!棋公子给足了银两,小的肯定得办妥……但辛姑娘和棋公子那点事儿,是长安城公开的秘密,光天化日下都亲过小嘴的……她硬要偷偷溜上来,小的也不好拦……小两口家事,你说……”
“你说谁?”钟昧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掌柜的衣襟。
掌柜的吓得直哆嗦,连连求饶:“壮士饶命……是辛姑娘……辛夷……”
钟昧看了眼包间方向,回想方才二人对话,顿觉五雷轰顶,双腿发软。
而这厢,离茶馆不远的街道上,辛夷也觉五雷轰顶,双腿发软,走路都跌跌撞撞,留下身后一路埋怨。
“辛姑娘!这是怎了?丢了魂不是?”忽的,一声惊呼,一双手扶住了辛夷臂膀。
辛夷定了定神,愣愣看去:“杜韫心杜姑娘?”
来者正是杜韫心。她冠青丝,着圆袍,一副男装打扮,衣袂上染了几点墨汁,左手还拿着柄戒尺。
俨然个塾馆女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