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说了,情同姐妹。姐妹间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虑。”辛夷笑了,眉眼真诚温柔,“不过,好人,就确实不用了。我辛夷就是个俗人,七情六*欲,贪嗔痴念,一样不少的。”
“俗人?”翠蜻一愣。
“对,说什么棋局诡谲,说什么弈者无双。我辛夷,就是个俗人。”辛夷的眸色忽地有些异样,浑身上下散发出股清冽的气息,“我也会愤,也会怒,也会恨,不是菩萨,更不是圣人。”
“所以,哪怕信得过书公子,也要罚他?”翠蜻挠挠头,渐渐清明。
“对。就算他清清白白,但想到他是杜韫心兄长,顶着四五分相似的脸,我也气不打一处来。想罚罚他,想消消气,我这个大俗人,和你口中黑心的,也没什么两样。”
话坦白到难听。辛夷的瞳仁却在那一刻,干净到极致。
我本俗人,贪嗔痴念,入佛成魔一念间。问自在,提灯夜行,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翠蜻一呆。她明明是看着女子的眼,却放佛看到了一汪湖水,整个天空,或者八百里山川朗朗,摄人心魄,让她怔怔忘言。
见翠蜻傻着,辛夷也不多解释,转头和窦安说话:“银子算好了么?可有问题?”
窦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每房都拨好了。等布庄的人来,就能给付。只是本来准备了杜姑娘的一份,现在她不在了,这钱是否归还族库取?”
“不用了。拨给杜韫之,给他多做几件衣服罢。”辛夷探头瞧了眼外头,依稀见得杜韫之还跪着,她眉间不禁划过抹忧心,“他是高心性的人,自家妹妹惹了这种祸,他也觉得难堪罢。罚的罚了,其他的,该怎么来还怎么来。多做几件衣服,算我的歉意。再嘱府中上下,待书公子如初,若有穿小鞋的,我绝不轻饶。”
辛夷顿了顿,又加了句:“另外,郎中也请好,在旁待上。等书公子起来,立马给他瞧瞧。开方子用药,都不用顾忌银子。族库若不够,就从我月钱支。”
窦安刚想回话,翠蜻却像梦醒,乍然接了话头:“姑娘才不是黑心的哩。”
辛夷噗嗤一笑:“这都哪跟哪儿,回神了?我不是黑的,那是白的咯?”
“不,都不是。是黑白分明。”翠蜻也笑了,两颗水精般的眸子澄澈如兹,“如同棋盘上的棋子,黑白两色。故,黑白分明者,才能掌握整个棋局。”
一番话意味深长,掷地有声,女子眸光如剑,好似能看透人心,却又偏偏那么干净,琉璃无色故无敌。
我以春蝶破长风,我以丹心映暗夜,我以浊江濯我足,我以清骨付天地。
窦安脸色有些异样,吁出一口浊气:“像。确实是像。”
“是呐……真的像……”
不明所以的一个像字,不用说明的故人,辛夷只呢喃了这么句,一滴泪珠就滚了下来。
像,像她。那只暗夜的蝶。
“哎呀!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什么了?您千万别介!”翠蜻倒是被吓得不轻,霎时急红了脸。
辛夷正道无妨,却听门外丫鬟通传:“六姑娘,表公子,布庄的秋掌柜到了。”
“请。”辛夷连忙抹了抹眼眶,正色应到,旋即,一阵香风立马充斥了整个上房。
“奴见过辛姑娘。奴可是听闻姑娘大名许久,什么内廷行走御前进谏,今日一见,方知姑娘风采绝艳,瞧半眼,就让奴叹服,瞧一眼,就让奴敬佩……”进来的女子一见礼,就吐出了滔滔黄河水。
连厚脸皮的窦安也睁大了眼,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