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刚松口气,就见宝玉兴冲冲来了,心里暗道不好,果然,宝玉见了她便站定了,急切道:“大嫂子,林妹妹可回来了?”
李纨一笑道:“你去问老太太去,我这还得去接兰儿,今日他从书院回来。”
宝玉也不顾后面半句,胡乱行了一礼就往贾母上房去了。李纨赶紧加快了步子往自己院子里走,若是一言不慎被这魔星缠上了,费力不讨好不说,不晓得之后还得应付多少人查问。这招嫁祸江东也是无奈之举,再说老太太那么疼宠这凤凰蛋,想来也是乐意受那歪缠的。
刚进了屋,就见常嬷嬷同闫嬷嬷几个正一脸肃然地商议什么,见她进来了,赶紧行了礼忙着上茶上水。李纨换了身衣裳,出来坐了,问她们道:“刚说什么呢?那般正经。”
常嬷嬷道:“正说娘娘要回来省亲,如今府里折腾着建省亲别墅的事。”
李纨点点头:“昨儿个刚听凤丫头说过,罗里吧嗦的好不麻烦,也不止咱们一家。这在京里的还好的,说是南边的还等着圣上南巡时顺路也要回去省亲呢。真够折腾的。这嫔以上的,只要家里人递了牌子,皇后娘娘准了就能觐见了,何苦要赶这个热闹!”
常嬷嬷笑道:“跟奶奶就没法说这些个!依着你的性子,这世上多半多的事情都是无事生非来的。有的吃有地儿睡,也没人来欺负,就是好日子了,安生,清静,尽够了!”
李纨笑道:“莫不是我这想头还错了不成?你想想,这要修一个别墅,弄个三进四进的院子,拿不出手吧?就得往大园林修去,一山一石一花一木,哪个是白来的?还得有亭台楼阁,馆堂轩榭,依景造就了总不能空着,桌椅条案古董摆设帘栊帐幔又能缺了哪个?
收拾停当了就成了?还得日日派人打扫,月月有人清点,四季还得轮换,又是多少人力物力?且这省亲别墅乃皇家贵人休憩之地,这贵妃娘娘就回来待个一日半日的,下回再有这恩典不晓得该到什么时候去。这偌大园子,就为那么一日,之后呢?白搁着,白搁着还不敢让它真荒废了,那是大不敬,还得小心伺候着,又不敢住人……
你们想想,这不是拿银子往水里扔?就听个响儿热闹热闹的。”
闫嬷嬷道:“奶奶这话倒也有理。”
常嬷嬷笑啐道:“什么歪理!照这么说来,几代圣人南巡都是多此一举来的?那才是铺天盖地地使银子呢!去一回就得修一回行宫,有时候修缮原有的还好,新修一处可不比咱们这些小打小闹。照奶奶说法,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吃咸了作的!满朝上下那么些人精都没奶奶脑子灵清了!”
李纨笑道:“那能一样?那一个个都使得不是自家的钱。不止不使自家的钱,还能捉空从里头掏点出来往自家口袋里填呢。羊毛出在羊身上,借的皇家的钱给皇帝买的虚热闹,上头也哄高兴了,底下也得实惠了,可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跟咱们这儿,该是管事和采买们高兴,真是遇着好年岁了,这一回得赶往常几辈子的好处!”
常嬷嬷笑道:“可惜奶奶没能揽个事管管,没看如今二奶奶院子里,一天到晚不带断人的。什么三沾三不沾的都往上挤,就盼着能接下哪个差事都是擎等着赚银子的。恐怕二奶奶的库房如今也快放不下东西喽。”
李纨呲牙笑道:“嬷嬷想要银子?要多少,说个数儿,咱们不费那个神,要多少奶奶我给多少!”
闫嬷嬷却正了神色,道:“刚正说这个呢。虽是笑话,奶奶说的也不差,这省亲别墅建起来没个几十万两银子都是空话。如今府里这样儿,几十万两银子掏出去了,可真就只剩了个空架子了!后手难接的时候,怕不是要往府里人身上打主意呢。”
李纨笑道:“真差银子了,头一个还有老太太顶着呢,再有娘娘可是太太的亲生闺女,哪里用得着咱们发愁。”
常嬷嬷却冷笑道:“可说不准,奶奶的一点子鱼翅燕窝都能惦记惦记看,如今谁不晓得外头往奶奶这里送东西多?到时候打个什么一时不及的说法挪借挪借,奶奶还能不点头?这挪借了过去,又都是一个府里的,就说不出什么还不还回来的话儿了。”
李纨想想倒也有几分可能,便问道:“那你们商议出个什么来了?”
闫嬷嬷道:“左右奶奶那花园子也修好了,往后舅老爷、庄上连着章家太太有什么来往的,都让送去园子里吧,别往府里拿了。”
李纨想了想道:“我兄嫂同庄上倒好说,劳姐姐那里怕是不行。她总要来府上见我的,没有空着手来的道理。”
常嬷嬷点头道:“这话有理,倒也不差什么。章太太同奶奶往来也不过一年一回两回的,东西虽贵重却不打眼,奶奶收了再使法子拿出去也成。最要紧就是舅老爷那里了,年节都不落下的,不晓得多少人替咱们算着数儿呢。”
李纨点头:“我知道了,回头让人传信过去。”
正说着,贾兰从外头回来了。李纨还没起身,闫嬷嬷先上去拉了手上下一通打量,口里念佛道:“阿弥陀佛,哥儿看着比在家里读书还精神呢。”
贾兰嘿嘿憨笑两声就冲李纨使了个眼色。李纨心下暗笑,不知这小子又有什么歪点子了,才指了件事领着他往贾兰屋里去,又让先不用伺候了。
待进了屋,贾兰还支棱起耳朵用心听一听,确定周围无人了,才急着对李纨道:“娘,我那龙衣境忽地变大了许多,里头还有桌椅板凳了!”
李纨一愣,听着那桌椅板凳之说实在好笑,问他道:“那是你又晋级了,可是极魄又突破了?”
贾兰挠头道:“就是不是我才疑惑。极魄如今怎么练着都分毫不带变的,这龙衣境昨日夜间却忽然变化了,我一早就想回来同你说,旁的做什么都没心思。”
李纨点头道:“这事要紧,很该如此。既不是极魄的缘故,你最近可做过什么事情?”
贾兰摇头道:“哪有什么事情!自从三师伯从南边过来,我就没得好日子过了。前阵子让我看管他院子后头的两棵酸枣儿,道是千万不能让鸟儿啄了去。
娘,你不晓得那有多无聊,就只能呆坐着,那院子冷僻,寻常也就鸟儿跟野猫还来两回。我又不敢打瞌睡,也不敢练功,更不敢进龙衣境。就怕一错眼有鸟儿来吃枣儿!”
李纨奇道:“那一树上多少枣儿呢,你师伯能记着鸟儿到底吃了没吃?你就急成那样!”
贾兰道:“说不准,上回有师兄拿弹弓打了几个下来,下晌师伯一来就看出来了。”
李纨无语,心道这般过目不忘也是门功夫了。忽然脑海灵光一闪,问贾兰道:“你这么管着,管了多久了?”
贾兰道:“从上回家里回去就开始了,足足看了快半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