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宝钗累着了,虽吃了冷香丸,也要养上几日,湘云便日日陪着。袭人送其母出殡后,也回来了。一回来便听麝月说起了坠儿的事,袭人想了想道:“这事旁人不知道?”
麝月答道:“屋里几个都知道的,二爷也知道。”
袭人又问:“那怎么还等到这会子来,没个说法儿?”
麝月摇摇头,也不言语。袭人思量一回道:“也罢,一会儿我同平儿说去。虽是不好大张旗鼓的,都做了这样的事了,再留着也不好。若我们出面,只怕她娘老子要闹,又是一桩烦人的事,倒招人看了笑话。直让平儿那里打发两个管事的把人领出去就是了。”
麝月点头道:“都凭姐姐做主。”
袭人正要说话,外头来了个厨上的,拎着食盒,却是王夫人赏了麝月两个菜。麝月忙跟着去王夫人那里磕头谢赏。袭人见她身影远远去了,才回身整理起东西来,又把秋纹叫了过来问她不在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事。
宝玉匆匆回来,果然见袭人已回来了,便笑着上前拉了手说话。又见袭人清减了好些,眼睛也有些红丝,越发心疼她。赶紧吩咐人去小厨房要几样滋补的羹汤来。
袭人人虽回来了,行事也越发稳妥庄重,只无事时便好坐着发呆,又或坐着坐着就滴下泪来。宝玉怜她丧母心伤,只越发温柔以待。偏碧痕同麝月两个人越加明里暗里地不对付起来,袭人又没心思管,宝玉也被闹得心里不得安生。
又加上宝钗因补那雀金呢累着了,宝玉更是一日几次地去探望。湘云还要说他几句:“明明有个好手艺的丫头,非给赶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什么都不会的,翻要来麻烦宝姐姐!幸好二哥哥你这会子不是做官,若不然,只这识人一样就不晓得怎么好了。”宝玉全凭她说去,只一味应承,湘云说了几回也觉没趣便丢开了。
李纨这里,李婶兄弟来接人,李婶便带了李纹李绮姐妹去了。只说要住些时日,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如此,园子里一下子又少了几个人。
到了社日,只黛玉、迎春、惜春同邢岫烟相携而来,李纨便道:“今日这诗社怕是聚不成了。才刚三丫头也遣了人来说太太有事寻她,怕一时半刻脱不得身。薛大姑娘同薛二姑娘都身子不适,史大姑娘也没心思了。至于宝玉嘛,怕早就把这诗社的事儿丢到爪哇国去了!你们说说看,可要如何是好?”
惜春一摆手道:“嫂子净说些无关紧要的。最要紧一个,今儿这天气时节,到底合该吃些什么才好呢?!”
迎春笑笑道:“也不一定是为了作诗来的。今日一聚,说说话儿也好。嫂子不知道,邢妹妹看了嫂子给我的书,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可见是比我们都有慧根的。”
李纨道:“如此也好,我们今日也该起一社,只叫做‘清谈’,只是辜负了咱们沧海文学网子的满腹才情。”
黛玉听了微微一笑,却不搭话。李纨便摇头道:“你这是入了什么魔了?往常说你一句,你那里怕没有十句二十句的回我。如今倒这样和顺起来,看得我心惊。”
黛玉这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懒得说话罢了。这几日细思来,常日里说的话,倒有一大半是不用说的、白说的,不说倒还省些力气。”
李纨笑道:“这话很有道理。只是我却另有一事问你。”
黛玉转头看着她眨眨眼,李纨便接着道:“你如今早上可还喝汤水?沧海文学网馆里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两餐饭都在园子里用了,可是不习惯?晚间睡得又如何?”
众人都看着她,黛玉一脸狐疑看她半日,噗嗤笑出声来道:“大嫂子你是学医了还是学卜筮了?是要给我瞧病呢,还是要给我看风水?”
李纨按住她道:“闲话少叙,你直答来。”
黛玉便慢声道:“这一日几餐还不都是辛嬷嬷说了算?自然还同原先一样的。院子里倒是下雪多了,‘时闻折竹声’。屋里同你们一样换的冬饰,你前儿不是刚来过?至于餐饭,不过是换个地方吃,有什么不同处。晚间何时歇下,不是有管事嬷嬷们看着的?自然也没什么稀奇。”
李纨便点头道:“如此说来,并无特异之变。怎么我看你近些日子来就这般神思不属,百无聊赖的呢?”
黛玉要待开口,又被她拦下,李纨道:“我晓得,你要说妫柳不在的事。我只说,原先妫柳在的时候,难道那竹子是她替你看的,不是映在你自己眼里的?餐饭汤粥是她替你喝的?便是她在这里时,也不是时时刻刻紧跟着的,——你独个儿在屋里安坐看书,她在与不在,又干什么事了?!怎么她一不在,你就喝茶也不得味,吃饭也不适口,一样的景儿一样的屋子都变得没意思了?”
这番话说的好没道理,偏这日恰好聚来的都是一群痴子,倒个个都闭了嘴,默默体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