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忙了大半天,去旁边歇歇,让小厮替您盛。”
碧珠心疼的看着周如意有些发白的脸,余光瞥到她手中有点拿不稳的汤勺,朝旁边巡逻的小厮努努嘴。
“您去歇着吧,还有好几日呢。”
闻言,她笑笑,将汤勺伸向木桶里,却被碧珠一手夺了过去,塞进赶过来的小厮手里。
抬眼看见碧珠眼里的担忧,周如意淡笑的妥协了,“好吧,那我去旁边的木凳上坐坐。”
坐在木凳上,她看着那一长串的队列,心中的滋味很是复杂。
原本是想为爹祈福,看到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却对爹心生感激。
感激他,让她有一个生活无忧的家。尽管是庶女,身为嫡子的哥哥却待她很好,因为比她大十七岁,是如兄如父的存在,且家中的氛围远比其他府里的好。
说来她的名字还有一段故事呢。
她的名字是哥哥取的,玉儿的也是。原本爹给她取名为‘周翠翠’,哥哥坚决不同意。而哥哥的名字原本叫‘周栓子’,逃难的时候爹娘他们遇到了一个游方道士,见哥哥眉宇清秀,透着一股灵气,便起了兴致,说‘周文轩’更适合他。还别说哥哥聪明,书读的好。
而后来爹也觉得他的名字‘周大山’,不好听。出于对乡绅生活的羡慕,给自己改名为‘周富贵’。反正他爹娘以及其他亲戚都死的差不多了,没人反对,外人也不知道。
关于爹名字的由来,是小时候哥哥哄她时说给她听的。
最近,府里一直有小厮丫鬟们私下议论,说爹是因为怕死,怕遭报应,所以才想积阴德,开始没那么扣。
当时她听了心里很生气,怎么能编排爹。素来温和的她当即就召集院里的下人,严令他们不准议论,若是被她发现,扣除月银以示惩罚。
爹一定不会像刚刚的老人那样余生凄凉,就算府里的银子没了,她也可以攒银子,养着爹爹。
还有哥哥......
哥哥与爹的关系僵硬,周如意有些发愁,不知怎么从中缓和。每次她刚提起爹,哥哥就转移话题,虽然没有冷脸,到底是不愿谈。
她望向队列里那对母子,男孩的个头差不多和玉儿一般高。
瘦瘦的,衣衫灰旧破烂,眼窝有些凹陷,不似玉儿的婴儿肥,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碰倒似的。
却被同样瘦弱的母亲一手护在怀里,慢慢跟着队列向前挪动,那位母亲眼中的慈爱,她在何姨娘那儿也见过。
若是嫂嫂没有难产,玉儿也会被她如珠如宝的护着吧。
想到哥哥这几年的形单影只,周如意虽然心疼,却觉得不能把责任全怪在爹身上。
当年嫂嫂难产,哥哥正在京城参加会试,而爹恰好到外地谈生意,带走家里大半的银钱。
爹以前是和娘逃难到黑石县的,而嫂嫂的娘家又离得远,当时她发动的时候在半夜,血崩来的又快又猛,因为筹集银子耽搁了一点时间,等端上汤药,人已经救不回来了,留下一个瘦小的婴儿。
嫂嫂的死,不能全责怪爹,只能说造化弄人,而娘据说在逃到黑石县不久,就病逝了。
府里的老人私下里讨论的话,曾传了一些到她耳朵里。说爹心疼银子,没给娘治病,人生生拖死的。
当时爹他们逃难过来,身上也没几个钱。如今来辩谁是谁非,周如意也说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看见碧珠把那位母亲手中的陶碗盛满,母亲牵着儿子站在一旁吹着粥,端给男孩喝。趁母子俩没离开,碧珠又将碗添满。
那位母亲低头对男孩说了什么,男孩仰起头,朝碧珠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周如意心中一动,前一日爹派人送来玉儿最爱吃的芙蓉糕时,玉儿也是这般开心。小手捂着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惊喜,“爷爷怎么知道玉儿最爱芙蓉糕?”
“姑姑,玉儿好开心。”
玉儿高兴的拍着手掌,绕着雕花红木圆桌转圈圈。
吃了一块模样精致小巧的芙蓉糕,玉儿分给她和何姨娘一些,她们笑着又将芙蓉糕递到玉儿嘴里,而剩下的,玉儿准备留给还在书院授课的哥哥。
也不知道,后来哥哥吃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