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从柜子里拿出前几日刚做好的外氅,对镜披在身上。
那是一件赤红色的薄羊绒斗篷,领口零星缀着些火红的狐狸毛。虽然这个天气穿看起来有些厚了,但晚间出去时挡挡夜风还是合适的。最重要的是,它非常像当年和容悦卿初遇时清扬穿的那件火狐裘氅。
夜凉如水,繁星寂寥,整个督军府几乎都已熟睡。长欢缩在宽大的斗篷之中,轻手轻脚地走出嫏嬛居,四顾无人,便径直往珞璎阁的方向走去。
自从十二年前长欢和俊喆相继离开督军府,珞璎阁便被锁闭了起来,再无人居住。因而,那些本是府中最好景致的园林和楼阁都荒芜了,空置了,呈现出一种和其他院落格格不入的破败。
想来,鄂锦姿终究还是在意自己曾在珞璎阁中为奴为婢,不愿想起那段往事,所以才故意使此处荒芜的罢。
这次回来,长欢提出仍旧要住在珞璎阁,鄂锦姿以珞璎阁闲置多年亟待修缮为由,暂时拒绝了。不过,拗不过长欢的坚持,她还是命人打开珞璎阁,重新修整一番,待完成之后便允许长欢搬进去。
长欢很快走到珞璎阁院门之外,见那扇门虚掩着,便知她要见的人大约已经在里边了。她伸手将门推开仅能容身的一个缝隙,回头再次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敏捷地闪了进去。
由于没有提灯笼,长欢只能借助皎洁的月光前行,但是这个院子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即便过去了十二年,依旧能够闭着眼睛、健步如飞地找到那片香雪梅海的所在。更何况,正如所料,院子里有人,且在不经意间指引着她。
彻底枯死的香雪梅海之中,模糊而惆怅的吟诗声随着呢喃的夜风飘散在湿润的空气中,像一个遥远的旧梦:“故园回首雁初来,马上千愁付一杯。惟有新诗似相识,暮山吟处共徘徊。”
许是因为诗句的意境太过苍凉,也太过符合此刻的气氛,长欢的眼眶蓦然湿润了。但她始终提醒自己记得漏夜来此的目的,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冷静地靠近吟诗之人,唤了一声:“容郎。”
原来,今日长欢见容悦卿送她回府后又径自离开,便让妍紫跟着他。得知他回旖醉楼买醉了,她猜想着或许他念及白日之事,晚上会到珞璎阁凭吊,因而前来确认一些事情。
斜倚在梅树残枝上的容悦卿,月白色长衫像一条倾泻的素练,衬得他整个人出尘绝艳,如谪仙一般。他听闻有人唤他“容郎”,身子顿时一颤,蓦地回过头来。
长欢只觉他身上酒气醺醺,目光散乱而迷离,似乎腾在云端不曾落地。
“清清,你来了。”他的错愕转瞬即逝,似乎理所应当地接受了眼前人,走过来张开双臂将长欢拥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间,哽咽着,絮絮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每次我喝醉你都会来……真好……所以我总是喝醉,等你来……但是,你为何平日不来?你知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