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府的汽车将长欢和斯年送回了下榻的中央饭店。
长欢扶着微醺的斯年走在走廊里,听他自顾自揶揄道:“呵,今日那位行政院田院长对我可真是‘关怀备至’!单凭席间表现,谁能想到他心里有多恨我?恨到昨日还在派人杀我?哼!”
“小声一点,隔墙有耳。”长欢提醒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位田院长演技之精湛,不单单是能够对着你这么个宿敌笑里藏刀,还成功地令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懦弱惧内的书生,并没有多大政治野心,一切利欲熏心的事情都是在他那位夫人撺掇下才进行的。”
“哦?你为何会这么看?”斯年饶有兴致地问道,“咱们还未见过那位田夫人,怎知他不是真的惧内?”
长欢微微一笑,说道:“我并非是说他不是真的惧内。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不重要。只是一个人能从籍籍无名爬到今日的显赫高位,能和夏怀甫一样成为孙先生的左膀右臂,绝对不会是个那么简单只有一面之人。我从他眼睛里感觉到的是一个极尽聪明的野心家,却刻意装作淡泊名利、宁静致远。”
斯年蹙了蹙眉,又问:“你这么一说,我也奇怪,按说一个政客若是真的惧内,也该刻意隐瞒着些,如果因此被人视作没有主见岂不失去许多拥趸?可这田海欧的惧内之名为何会闹得如此人尽皆知?最初又是谁传出来的呢?难道是夏怀甫?”
长欢摇了摇头,说道:“我倒觉得,是他自己。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在官场上,对手总会抓住你的弱点攻击,就如同蛇之七寸。自然地,谁都不想被人抓住弱点,所以真正聪明的政客通常会隐藏自己真正的弱点,而故意去暴露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假的弱点,以迷惑对手。我感觉,惧内,或许只是田海欧刻意给自己设置的一个短处。”
“可这样一来,对他的名声并无好处,得不偿失啊?”斯年不解地问道。
长欢回答:“以你一个军人的角度去看,惧内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会给人以软弱的印象。但是你仔细想想,国民政府的军事大权都掌握在右翼手中,而他左翼却都是些文官,他们并不会将此弱点看得太重,反而会觉得他至情至性,尊重女性。甚至,有的人就喜欢这种惧内的领导,因为这样就为他们开了一个天然的‘后门’,方便他们请托办事。”
斯年有些明白了:“如此一来,让对手抓不住他真正的弱点,同僚却更加容易为他所控制,倒果真是一箭双雕啊!只不过,这种做法唯一的不妥之处就是,将他自己的女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实在不是一个男人所为!”
长欢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又怎知这个主意就不是他那位夫人提出的?至少,她自己一定是首肯了的,否则怎会允许田海欧如此败坏她的名声?可见,这夫妻俩实在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
这时,两人已走到了斯年房间门口。见走廊里四下无人,斯年拉长欢站定,面对面说道:“若是我,即便夫人同意,也绝对不会让你为我担这么大风险。这次带你来南京,我有些后悔,局势远比我想象得凶险。本以为至少夏怀甫会护着你些,可今日看他的态度,对你如此冷淡,丝毫不念当初在奉天你是如何救他。这种白眼狼,我看也不堪相与!”
“嘘!”长欢将一根手指放在斯年唇上,止住他不满的话语,“跟你来南京,我却不后悔。我说过,一定尽我所能帮你,救了薛家老太太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你看今日薛楚杰和倩绫都感恩戴德,要我去薛家住,但他们还不知道薛老太太已认我作了义女,所以我没有答应。夏怀甫冷待我没什么不好,反而让田海欧他们以为我无足轻重。但是等薛老太太回到南京,见我还没有落脚之处,一定极力邀我,到时候我再半推半就地住进薛家,比今日更加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