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华就是一个小人物儿。一个混迹于研究部的学员，除了看起来比较年轻之外，那瘦弱苍白的外表，很是直白的向所有人说明了，自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每天早早来到研究部，一天的全部工作，就是用来整理学习自己老师所研究的课题，而后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琢磨一些自己的研究。

加入阴阳渡的这些年里，他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在符咒和铭文与钢铁的适应性上，他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他可以自豪的告诉所有人，现在想要让武器拥有特异性，已经不需要用那些复杂的工艺和笨重的机床来在钢铁上铭刻。他所发明的液态金属涂层，能够在武器的表面形成一层薄到了极致的膜，既不影响武器性能的发挥，又能将符咒和铭文轻而易举的直接画在这种涂层上。

这个发明让他欢欣鼓舞了好一阵子。可是研究部里枯燥的生活，很快就将这股欢欣雀跃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每一个课题在攻破之后，他总是会迷茫，可却很快就能重整旗鼓。因为失去了方向这种事情，对于研究员来说，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情。

生活没有任何波澜，就这么古井无波一样。每日里顶着黑眼圈儿，一遍又一遍推翻自己的假设，一遍又一遍论证着一条又一条的可能性。这样的生活，不论常人如何去粉饰，不论他自己如何去暗示自己。

它都是极为枯燥的。

安身立命和建功立业，看似并不冲突。可是王东华每次看到在研究部来来回回的其他阴阳渡成员，就总会去想，别人的人生，又会是怎么样的。

他看到恐怖的场面，同样会往后缩缩自己的脖子。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身躯，同样也会打上一个哆嗦。身体，总是能够真实反映人类的内心写照。可是同样，这种反映，是片面的。至少他心中那对于外面的向往，从来都没有展露过人前。

就这么老老实实待着吧！既安全，又不用抛头露面。任务也好，战争也罢，都随它们去吧！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那厚实的墙壁之中满是符文铭刻，就算是敌人大举来袭，他也是安全无忧的。

如果，如果真的敌人突破了这里。那么毫无疑问，整个阴阳渡都不会剩下几个活人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安全之地？不过是一死而已。不管怎么说，他都死在了大部分人的后面。

他总是这样想着，可是却又忍不住在闲暇之余，抬眼看向窗外那广阔的天地。外面的生活虽然惊险，可是那种刺激和新鲜感，是他所从未体验过的。

他鼓起勇气走出了研究部的大楼，第一站，就走到了医疗部。

那充斥在耳中的呻吟声，痛呼声，几乎将他的小心肝儿都给挤爆。那入眼所能见到了，满是刺目的鲜红。

王东华想要退缩，可是那双脚就那么牢牢扎在了地上，怎么都不听使唤。

他就这么看着人在病床上痛苦的挣扎，看着他们歇斯底里的反抗着自己的命运。看着那些终于敌不过煎熬，而渐渐失去了生命的身体。他们的战友在呼唤，他们在嚎哭。那种撕心裂肺，那种炽热的情感，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

那昔日所看到的场景，让他始终不能忘怀，以至于他后来每次一有空闲，就总会到各个部门去坐坐。去看看别人的工作，去体验体验别人的生活。

大战到来的时候，他仍旧在攻克着自己手中的难题。甚至是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不明白自己所研究的课题，究竟有没有用处。

可他很快就不用这么去想了。

大量军车的到来，让他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工作岗位，带着自己的大量研究成果，奔赴了所谓的前线。

他的心，颤抖了。既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又因为或许有可能，他同样要踏上战场。或许他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在他看来，他所掌握的符咒，甚至要比寻常的鬼差要丰富上不少。至少，至少在战争的面前，他并不会是那么的没用。

可很快他就失望了。

他只不过是从一个研究部，挪到了另一个研究部。

生活一如既往，除了最开始的不同之外，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是就连冗长和繁复的课题，都仍旧是一如既往。

王东华的心是漠然的，又是复杂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不用上战场而感到开心，还是因为不能上战场而感到失望。喜忧参半，让他愈发静不下心来。

不过很快，随着战争的进一步升级，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师父，你这项研究不行！”

他一把拿过自己老师手中的手枪，二话不说将上面的面板拆了下来，然后怒视着面前的老者。此时的他再也顾不得所谓的尊老爱幼。涉及到立场的问题，他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站在了属于自己的战场，哪怕是对于自己的师父，也是分毫不让。

老者气呼呼地看着他，眉毛都快挑到了天上。

“你干什么？你自己的课题研究完了？要是有富裕的时间，就去帮我找找我新开发的火箭筒！”

“那玩意儿不用找了！我帮你拆了之后，直接让人拉上战场了！”

老者眉头一皱，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伸手点着自己的徒弟，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那些玩意儿没有我的批条，怎么可能上战场？”

王东华一声冷哼：“跟了你这么多年，要是连你的签名都不会模仿，我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老者闻言，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可这根本就不是最主要的好吧。最主要的是，那些东西......

“你，你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那，那些玩意儿都是没有经过检测的试制品！试制品你懂吗？没有经历过武器测试，你就这么冒充我的签名直接送往战场，你这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一旦武器出现了任何的问题，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个人的性命都是小事，可一旦左右战局，影响了我们无数阴阳渡成员牺牲性命才换来的稍许优势，那我们就是千古罪人！！！”

老者看着面前的王东华，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失望。可是，可是再过失望又如何？他，他可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啊！而且，他犯下了如此之大的错误，本身就是他身为师父教导不严的原因。

他默然和王东华对视着，良久以后，深深叹了口气。

“你，你走吧！这件事情对谁都不要说出来，我，我一个老头子，反正年纪也大了。这个责任我来承担。你，你去找你花老师，在她那里呆上一段时间。等到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回来之后......就主持我的工作吧！你已经完完全全继承了我的毕生所学，我的这些研究成果，必然能够帮助你快速在研究部站稳脚跟。”

老者颤抖着说完，忽然好像放下了千钧的重担。此刻的他再也没了往日里那严厉的形象，反而像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他走到王东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着他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知道那些执法人员什么时候会来。早一些让王东华脱离这个漩涡，他就会多上一分安全。想必他有了这次的教训之后，必然能够有所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