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这个时辰,胡忠全都要与文吏交接,帮助他们换送皇帝夜里批阅过的折子,折转回来时,皇帝已然出去了,见一干小太监正在打扫,便问:“皇上呢?”
当值小太监躬身回道:“皇上不让我等跟着,去向小的不得而知。”
胡忠全是越发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没了皇帝在反倒感觉轻松自由,腰杆挺直,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去办自己的差事。
皇帝本只想随意走走,却鬼使神差般到了上央宫门口,这才发现她一直这么近,而自己却从未踏入过这座精心为她准备的宫殿。
禁军统领从未当过这样的差,见皇帝的脚步始终踌躇不前,大步上前,准备命人出来迎接圣驾。皇帝一个抬手示意,他立刻躬身立到一边,拱手听命。
皇帝道:“朕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想随便看看,你去将宫人们支开。”
禁军统领立刻复命后独自进了上央宫。
蔷薇长势喜人,新绿的叶片重重叠叠,几乎寻不到间隙,到了初夏就能开满整个墙面,因为她住在这里,一切陈设都显得那般亲切。皇帝终于看见了她,心头不由激动,她独自坐在书房的窗前,手执一卷书简,那样安静,称人心意。
盆景绿植之下,那人儿俨然是一朵临风蔷薇,虽是素颜却美得令人痴醉心颤。皇帝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那般清秀可人,仿佛时光从未苛待过她,只是将她磨砺得愈发优雅从容。
柔和半透的阳光覆在南絮明媚的脸颊上,抬目怔怔望着窗外,将书卷放下,细细研墨,屏气凝神,娟秀的字迹落入暗黄的纸间:“春花秋草,只是催人老,总把千山眉黛扫,未抵别愁多少。劝君绿酒金杯,莫嫌丝管声催,兔走乌飞不住,人生几度三台。”
流水落花春去,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她心中悲不自胜,一颗颗晶亮的泪珠落在纸上,墨迹被缓缓晕开。
皇帝见她落泪,心中疼得难受,恨不能立刻冲过去,将那多愁善感的人儿抱入怀中,强力自持,控制住了即将上前的脚步,暗暗下定决心要在这场博弈中赢得绝对的胜利。
清冷孤灯,寂寂长夜,忆起往昔的甜蜜,到底这番苦痛煎熬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多数人是看过便忘的景,而她独一无二,藏在心里生根发芽,早已成了枝叶繁茂的大树,根系连接心脏的每一条血管动脉。皇帝心中思潮反复,始终无法入眠,只觉得胸中难受。
切肤之疼,至死不渝,刻骨铭心,多少次梦中转醒,伸手却触碰不到枕侧的她。皇帝想起她苍白的脸,盈亮的泪水,忧愁的神态,愈发没了睡意。南絮,我能赢得整个天下,也能赢你对吗?
下朝后,皇帝回了正心殿,因纷杂的国事数夜未睡安生,头疼得紧,正闭目稍稍养神,陈辽带着三名兵部大臣递牌子求见。
四人皆面色灰白,步履沉重地进了殿,伏地叩头。由陈辽为代表,上前一步奏道:“臣要参大将军赵予晖,不尊法度,纵容手下在长林圈地贪腐。”
皇帝的目光快速扫视一众人,语调自然地说:“此事朕大致知晓,你等详细道来。”
陈辽递出联名奏折,凛然道:“本朝禁行圈地之举,袁雄兄弟已然溃败,赵予晖远驻长林本该休养生息,替朝廷养兵,可他手下的兵将占有大量田地,连周边郡县的一部分土地也被变相圈了去。田地乃农人生存之本,粟米布帛,许多百姓回了老家却无地可耕,有甚者连瓦房都被推,改成了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