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在战斗、修行乃至生活中最引以为傲的从来不是他远超同辈,甚至前辈的深厚修为,也不是威力宏大,功用不一的繁杂道法,更不是宝光灿灿的灵器法宝。
这些在左丘看来都是法,而不是道。
他真正引以为傲的是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是深邃如古井平静如深海的冷静心境,是向死而生百折不挠的勇气和韧性。
在左丘看来只有这些才是他攀登仙道神峰时的根本,才是他的道。
如果说左丘的心境是一个湖泊,湖面清澈,泥沙在底,即便是一块巨石砸入湖面也只是溅起层层涟漪,涟漪很快就会消失,巨石很快就会沉入湖底,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心灵。
现在王道人一记‘恐惧术’却把往日那些沉入心湖底部,如泥沙一般的负面情绪搅动起来,把整个心湖搞得翻江倒海,浑浊不堪。
恐惧就是一个引子,把那些被左丘沉入湖底的懦弱、自卑、畏缩、暴躁等等负面情绪全部勾了出来。
这些负面情绪不断影响着左丘的意志,不断告诉他任务已经无法完成了,战斗已经失败了,敌人是炼神修士,你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咬着牙坚持呢!为什么不让自己轻松一点呢!为什么不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失败呢……
在现实中只是一瞬的时间,可左丘的心灵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诅咒的缘故,左丘行动骤然迟缓,三具死魂石像呈三角状将他围在中间,如同被包在粽子中心的红枣一般,密不透风。
“砰!”
伴随着几乎同一时间响起的刺耳破空声,三只轮胎大小的石拳也带着打碎一切的气势打向左丘。
石拳带起的浩荡拳风拍打在左丘脸上,如同海上掀起的惊涛巨浪拍打在海岸上,轮胎大小的石拳在左丘此时的眼中就像从天而降的陨石一样,坚不可摧,无法阻挡。
挡不下就会死,会死无全尸、粉身碎骨、血肉成泥……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登临绝顶,一览山小!”
左丘以绝强的意志力铸成一道堤坝拦截如洪水一般的杂念,维持着自己最后一丝冷静,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就像被不断拉长的丝线,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细,可能在下一刻就会受不住压力“啪”的一声崩开。
“杀……”
左丘嘴唇轻动,声音极小,但余音不绝如缕,穿透力极强,更奇怪的是这声音没有向外传播,反而渗透进入左丘身体,如无数锐利小针刺入他的内脏、肌肉、骨骼。
皮肤中渗出点点滴滴的血珠,将青色道袍晕染上一小块,一小块的血色痕迹。
泥石混杂,激荡浑浊的心湖中再次被扔进一块更大的石头,一股炽热如火,焚烧万物,手刃仇敌,不死不休的浩荡杀意成为万般杂念中最浩大的负面情绪。
浩荡杀意裹挟着万般杂念如同滚滚而下,势不可挡的洪水,而坚韧的意志则引导着浩荡的杀意,最后的冷静维持着最后的平衡。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这就是左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断!
既然杂念已经产生,短时间内无法平静心湖,那就在其中选出最合适眼下困境的情绪,使其成为主导,化弊为利。
既然已经无法阻挡杂念的冲击,那就索性放开拦截,任其自由奔涌,只要控制住主流,其余支流就可以忽略不计。
左丘以《鸣鹤余音》残篇中存留最为完整的‘杀’字法音主动引出被自己压制在心湖深底十几年的无穷杀意,杀意就是左丘选出的主导杂念。
左丘下山十二年间手刃修士三百余人,平均下来每过十几天就会杀一个人,如此频繁的杀人频率就是最变态的连环杀手也是望尘莫及。
凌厉的杀意早就已经渗入左丘的每一寸血肉之中了,只不过他在战斗中一向以冷静为首要,从不会为杀而杀,也不会让杀意占据自己的心灵,所以他才会不断压抑自身的杀意。
但此时为了杀死王道人,为了能活下去,左丘主动放出了关在心中十二年的恶魔,这恶魔一出球囚笼就露出了自己狰狞的獠牙。
左丘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恐非恐,似魔似妖,似疯癫似清醒,原本纯净的眼白一片血红,深邃的黑眸中散发着狂乱暴躁的杀意,但在眸子的最深处却仍留有一丝平静的理智。
狂躁如火的杀意与冷静如冰的理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游仙’和‘血魔’组成了左丘一体两面的性格,一阴一阳,太极混圆。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应该是对左丘此时状态最好的形容了。
‘杀’字法音引动浩荡杀意流转全身,不惜折损寿元,激发身体内的生命潜力,阳刚如大日般的浩瀚气血再次充满全身。
左丘身上这一系列的变化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三只巨大石拳距离左丘也不过一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