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残阳如血。
崔封形单影只,他身负被褥,手中提着包裹,拄着一根竹杖,蹒跚地自竹篁村村口离去。
夕阳西下,崔封身心俱疲,他掌握着真相,但此事过后,他终于明白,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真相。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纵有满腹苦水未倾,崔封也只得放任自流,任由它们化作一滩臭水,腐烂自己的五脏六腑。
崔封每一步踏下,还未痊愈的伤势,便会被牵动,而后传来阵阵剧痛。走在杂草丛生的幽径之上,望不见其端,脚虽踏着实地,但却仿若行于荒漠,不知尽头、亦不知路在何方。
脚下有路,心中却无路可走。
“就这样静静地死去算了吧……”崔封脑海中掠过轻生的念头,生死于他,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冤沉海底不可洗,至亲被辱皆由己,这种窝囊可笑的人生,崔封当真不想再走下去了。
“我死了,泫姐怎么办……不,她少了我这个累赘,想必会过得更轻松一些吧。可恨不能手刃那对狗男女,不能将我承受的羞辱,千百倍地奉还!”
“可恨!”
崔封想仰天长啸,但他实在没有那份力气。
双腿仿佛灌满了金铁熔水,崔封汗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寻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倚靠着坐下。而后,他脖颈一歪,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爹!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崔封被逐出村子,就等于被推入了万丈深渊!我得去救他!”宁冲言辞激烈,精魂狂躁地波动。
宁望峰面容严肃,一巴掌扇在宁冲脸上,大喝道:“你可知道,你今日在练武场的言行,已经给我们一家三口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你再做出这些事来,说不得就要给我们扣上姑息养『奸』、同流合污的罪名!”
宁冲嘴巴微张,三寸之舌僵直难屈,能说会道的他,竟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唉……小封,可惜了这孩子,一时鬼『迷』心窍了么?不知小泫那孩子知道了,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宁望峰训斥完后,也是唉声叹气。
崔封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发生这种事,他一个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有些鼻酸。
“过些时日,等这阵风波平息下来后,我们去一趟座安城,将此事告知小泫那孩子吧。这姐弟俩,都是命运多舛之人呐。”
宁冲颓然瘫坐,怔怔出神,看着自己右手背上,那三耳三足的圆鼎图案。
落木萧萧、藤条倒垂。将夜之时,天空中乌云聚集,酝酿而出一场骤雨。
胜京王朝,城邦之间,尽是莽莽山林、起伏江川,村落部族则依山傍水而生,自给自足。因此,要从一个山野乡村抵达城镇,须得穿过深山密林,路途坎坷不说,无图指路、不辨方位,更是容易南辕北辙。
而且,这山林幽深处,栖居着种种山兽野禽,凶猛狂暴,人肉细嫩,于它们而言是最为可口的佳肴。
倾盆雨势渐缓,道路泥泞,绵绵细雨柔抚大地。崔封一个激灵,他全身上下湿透,布衾褥子等尽皆被雨水浸染。
崔封俨然陷入了绝境,饥寒交迫、与世隔绝,他相信,自己在这里呆上一夜,不是被活活冻死,便是沦为野兽果腹之食。
树影绰绰,藤草婆娑,寒风冷雨中,崔封隐约看见了一对对泛着幽幽绿光的眸子,低沉的嘶吼声由远及近,他嘴角牵出一个弧度,闭上双目,坐以待毙。
正在此时,一道娇喝之声划破雨幕,崔封只听弓弦不断绷弹,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