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尽忠心里很明白,是因为皇帝的信任,他时不时能帮着满朝文武说上几句话。
皇帝的信任没了,他张尽忠也就完了,谁会把一个失了宠的太监当回事,说不准过不了几天,他的尸首就会裹在茅席中,被拖到开封城外的乱葬岗,任由野狗吞噬。
见张尽忠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刘传勋接着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其实满朝的文武百官,包括我在内,其实都是皇上的一条狗,皇上要咱们咬谁,咱们就去咬谁。皇上没说要去动的,咱们不能乱动,哪家的主人喜欢养一只乱咬人狗?
万一哪一天,招惹了一位对付不了的主,张公公,你认为皇上该怎么做?”
张尽忠心中一紧,皇帝自然会将那条狗抛出去,任由对方处置,以平息对方的怒火。当初大汉景帝就是这么干的,把晁错抛了出去,腰斩于市,暂时平息了七国之乱的怒火。
从古至今,这样的事一再发生,几乎所有的君主都这么做过,石重贵又岂能例外?
他张尽忠的确对石重贵忠心耿耿,也愿意为皇帝去死,可是这不代表他愿意做那只被人抛出做成狗彘的狗。
一个大逆不道念头突然从张尽忠心头升起:“也许,皇上看重的不仅仅是奴才的忠心,更看重的是奴才能被利用的价值。一个忠心但没有利用价值的奴才,对于皇上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那么,在皇上的眼中,咱家的利用价值又是什么?”
看着皱眉沉思的张尽忠,刘传勋知道他已经说动了这位赤胆忠心的张公公。这位张公公要是真将此事捅到皇帝那里,不但张尽忠会倒霉,他刘传勋同样要倒霉。
他是石重贵养的一条狗,但是皇家也不会养一只只会吃肉,不会干事的狗。
他明知杜如月是永固宫主的弟子却不上报,这就是大罪,足够让他刘家跌入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所以,他不能不说服张尽忠。
过了许久,张尽忠方才开口道:“刘将军,那你说该怎么办?靖国郡主的事,不能不给个交代。要知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皇上迟早都会知道。若等到那时,情况只会更糟。
况且,杜重威身边不是还有李守贞将军么?更有几万御林军,事情真若有变,斩将夺旗,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传勋苦笑一声,答道:“假如李守贞跟杜重威……我只是说假如,他们俩是一伙的呢?”
张尽忠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刘传勋,刘大人,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咱家,瞒着皇上?”
刘传勋答道:“张公公莫急,做臣子也有做臣子的苦衷。当初皇上把御猎场和投毒案都从大理寺撤回,交由我千牛卫查办,不许大理寺莫轻言再插手,这件事张公公应该知道的。”
张尽忠当然知道,当时皇帝对李风云有猜忌之心,并不放心他的义兄莫轻言,所以才有此举。只是他不明白刘传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见张尽忠眼中有些迷惑,刘传勋接着道:“这两件案子我千牛卫查了,还有与这两件案子相关联的和煦堂纵火案我们也查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三件案子都跟李守贞脱不了干系。只是我们手中没有证据。”
顿了顿,刘传勋又道:“就算真有证据,我们也不敢将这消息禀报给皇上。事关重大,李风云李大将军也曾提醒过陛下,可是结果又怎样?
前车之鉴,我们又怎可不小心谨慎?
现在他们心中还有顾忌,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逼着他们做出选择,后果又会是怎样?”
事情越牵涉越广,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张尽忠可以掌控的了。
若将所有事情报上去,毫无疑问,一怒之下,很可能做出冲动的事情来,时局将更加不可收拾。
“乱臣贼子,都是乱臣贼子!”张尽忠颓然地坐在软榻上,嘴中喃喃自语,“刘将军,你说,该怎么办?”
刘传勋答道:“张公公说得没错,靖国郡主的事,不能不给个交代,不过如何交代,却在张公公的笔下。我以为,永固宫主掳走靖国郡主,是因为看中了靖国郡主的资质,想要收她做亲传弟子比较合适。
其他的事,我们都可以私下配合,缓缓化解。
张公公以为如何?”
避重就轻,既然永固宫主是“想要”收杜如月做亲传弟子,那就意味之前两者并无关系。既然之前没有关系,那皇帝自然不会大动干戈,免去了张尽忠左右为难的局面。
私下配合,缓缓化解,怎么配合,怎么化解?
张尽忠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无非是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许哪一天,杜重威或者李守贞就战死在沙场,或者身患重病,不治而亡。
权谋,这就是权谋。
这一日,手握大晋两股秘密力量的两人,在内事监足足商量了四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