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肩挑大道反扑
走出留下城的吴当归站在山顶,视野开阔,这么多年待在金城巷,看来望去皆是泥墙,
少年喜欢当下这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登高望远,千里山河,全在自己的脚底下。
吴长生此时拢了拢名贵却老旧的狐裘,这位藩王今天出奇的谈兴颇高,伸手指向西边一座高山,“那座山名叫披云山,
以后有可能被大骊敕封为五岳之外的十大正山之一,按照祖辈留下的老规矩,会出现一位载入谱牒前列的山神,得以塑造金身神像,
堂堂正正,享受人间香火,为大骊镇压一地气运,不至于流散别处,以免为邻国作嫁衣裳。
小镇百姓只有站在披云山的山巅,才有可能看到我们脚下这座龙头山,
因为龙头山受大阵护持,寻常肉眼凡胎,看不到此地的光景,这也算是一桩机缘,根据衙署密档记录,历史上就有几人因此登上龙头山,成功走出此方天地。”
吴当归问道:“那这些人是不是都出人头地了?在咱们大骊或是东胜神州成了人上人?”
吴长生笑道:“有两个在大骊混得不错,相隔不过三十年,一文一武,被后世誉为大骊双璧,
文的那个,死后谥文正,武的那个,则给子孙赢得了世袭上柱国的不小祖荫,虽说本王对两人的子孙观感极差,
但是两家跟大骊的香火情,本王捏着鼻子也得认,毕竟当年要不是他们联手力挽狂澜,大骊吴氏熬不过那次难关。”
吴当归感受着山顶的清风吹拂,有一种羽化飞升之感,问道:“那其他人?”
吴长生轻轻呼出一口气,愈发神清气爽,压下体内蠢蠢欲动的气海升腾,如同用一只手强行按下一轮冉冉升起的大日,吴长生此刻无比确定,自己只要踏出那道大门,就会立即跻身第十境,被誉为武道止境的第十境!
上五境之下所有练气士,对阵一位登顶武道的止境大宗师,几乎毫无胜算,只有被碾压轰杀的结果。
吴长生平缓了一下心境,给了少年一个不太温馨的真相:“死绝了。
本王就曾亲手宰掉一个,当时本王还只是七境武夫,那人还是一位相对棘手的剑修,而且人生正值巅峰,
那次本王与他相互追杀,辗转了七八百里路,最后在大骊南部边境一个叫白狐关的小地方,终于被本王追上,打烂他所有傍身法器和本命飞剑之后,本王拧断了他的脖子。
没办法,不肯为大骊所用,就只有这个下场。
吴家一向厚待练气士不假,可前提是这些练气士,必须要为吴家卖命,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那一次捉对厮杀的后半程,吴长生进入第八境。
吴当归对这位藩王叔叔的传奇经历,并不感兴趣,只是好奇问道:“是其它王朝出了更高的价格?才使得他们不惜叛离大骊?”
吴长生笑道:“那名剑修之前,大多是如此。
大骊地处偏远,民风彪悍,本就是崇武之国,武道天才辈出,一点也不值钱,
倒是文绉绉软趴趴的练气士,凤毛麟角,所以每出世几个,历任大骊皇帝都恨不得当菩萨供奉起来,
当今天子,嗯,也就是那位皇兄,当然也不例外,有次那名剑修入宫觐见皇兄,负剑而行,鼻孔朝天的样子,很欠揍啊,
他当时刚好碰运气得到一件趁手的护身宝物,朝野上下,如日中天,所以见到本王之后,连招呼也不打,就是这样。”
吴当归问道:“然后呢?”
吴长生用看待白痴一样的眼神,斜瞥一眼自己的侄子,“然后不就死了?”
吴当归满脸匪夷所思,“叔叔你就因为人家没跟你打招呼,就痛下杀手,斩杀一名足可称之为国之砥柱的大修士?”
吴长生淡然道:“有些人,你就不能惯着他。”
吴当归眼神狐疑,似乎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桀骜不驯、不顾大局的大骊皇族,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吴长生笑道:“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整个东胜神州,只有一个王朝的练气士,无论什么出身什么靠山,都必须为皇帝去往边境沙场效劳卖命,实打实厮杀三年,若是战功不足,就继续留在边境喝西北风,直到攒够了才能回家享福。”
吴当归更加疑惑,“叔叔你不是才说大骊最推崇练气士吗?怎么就有这么个规矩了?
退一步说,大骊就不怕这些人夭折在沙场?”
吴长生哈哈笑道:“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是在本王掌握兵权之后订立的。”
吴当归恍然道:“是那名剑修不愿去沙场,折了你的面子?
使得其他练气士上行下效,无形中坏了大骊的军心民心?所以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吴长生摇头道:“那名剑修年轻时候投军边境,短短一年就攒够了战功,在大骊口碑相当不错。”
吴当归恼羞成怒道:“那到底是为何?!难道是与你争风吃醋,还是犯了吴氏的忌讳,或是暗中通敌叛国?”
吴长生的答案很简单,“虽说修士和武夫是两条路上的人,前者也确实更加……嗯,用那头胖虎的话说,就是更加金枝玉叶。
武夫第十境就算走到了尽头,但是练气士却还有上五境可以攀爬,两者之差,确实不小,如果拎出两者中最拔尖的一小撮人,上五境练气士,就像站在这里的山顶,
本王这样的武道中人,却只能是站在那座披云山的山顶,当然了,武道止境宗师,跟十一、十二境界的修士,也不是没得打,不过说到底,在世俗人眼中,武夫就是打只会打杀杀的大老粗,要矮人家修士一头的,所以那次宫中相见,他虽然没跟本王打招呼,但是故意斜眼瞅我,嘴角翘起,很挑衅啊,本王就想教他做人。”
吴当归呆若木鸡。
教人做人,那你好歹给人家留一条活路啊,就非要拧断人家的脖子?
吴长生却不想再聊那个已死之人的话题,“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跟我生死相搏的中年人?”
吴当归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没有说话。
虽然三辆马车先行,可后边两人的硬碰硬,打得天昏地暗,其中一次吴长生整个人从天而降,
在马车十几丈外的地方砸出一个大坑,之后又有一次,吴长生还以颜色,当时少年已经爬到车顶上,亲眼看到那个气势如陆地蛟龙一般的壮实汉子,
被吴长生一拳砸得撞入一座小山头之中,溅射而起的尘土,极其壮观。
非人。
这是少年当时唯一的观感。
其实吴长生跟那个横空出世的汉子,打得一点都不神仙缥缈,仿佛拳拳到肉,从头到尾都像是在以伤换伤,以命换命!比的就是谁更蛮不讲理。
吴长生突然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嗓音语气破天荒有些温暖,“皇兄的野心很大,在大隋皇帝还只盯着大骊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东胜神州最南边的山南城。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本王既是大骊嫡出的皇子,又是掌握一国军权的藩王,在军中和民间威信之高,无人能比,却还是能跟你爹做到兄友弟恭?”
吴当归笑了笑,狡黠道:“叔叔你愿意说就说呗。”
吴长生收回手,沉声道:“因为本王唯一想要的,是看到止境之上的武道风光,只有走到了那里,我吴长生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