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六点整,天地依然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看不见一丝柔和的微光,仿佛与洗刷不掉的血腥味糅杂成了一层膜,死死地网住了生机和希望,粘稠而滞重,苦涩而绝望。
遥远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暴躁的尸吼,时不时夹杂着生者遇难的尖叫和变异体兴奋的咆哮,在这死寂异常的世界里,分毫的动静都被扩大得无比清晰。
黎明即将到来,却也似乎永远不会再来;人类依然活着,却也似乎永远不复醒来。
守夜的军人换下一批又一批,长时间高强度不停歇的战斗和守卫累垮了无数铁汉,无论是面对高阶体的对战,还是正视着战友苦苦挣扎着死去,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他们的身体打击到心灵,让他们在愤怒、悲哀、奋战之余,也不免产生了一丝难以忽视的麻木感。
这身边的一张张年轻的脸,大概又会在某个时间段突然地定格在血肉模糊的瞬间,一具具完整的肉体被撕裂剁碎成渣,混合着沙尘泥土,被无数的人践踏到尘埃中,直到,连灰烬也没有剩下。
这就是生化战场的悲哀,却也是所有人难以反抗的命运。
“老烟枪,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准备接受人工异变。”一名老兵侧过焦黑如碳的面皮望向身边的战友,伸出缺失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搭上了那宽厚的肩膀,“以后,怕是不能陪你一起抽烟了。”
战友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天际,虽是不言不语,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好像承受着什么不能言说的痛苦,无助又无力。
老兵长叹了一口气,剩余的三个手指哆嗦着抚上那层焦黑的面皮,钻心的刺痛感再度席卷了他的面部神经。像是刀割一般,疼进了他的心里:“好不容易才从异形嘴里头捡回来一条命,没想到。就算捡了回来也不能活多久了。”
“是吗?”那沉默的人终是开了口,睁大的眼眶干涩得厉害。被凌厉的寒风刮出了点滴的湿润,“那,竹竿子,你……还能活多久?”
周遭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只余下冬风呼啸的肃杀之声。
良久,那名老兵才挤出一抹苦笑,看似无所谓地坦言道:“最多一个月吧……异形的酸血太过厉害。就算我切掉了腐肉中和了酸性,也避免不了病毒的侵蚀。抗生素青霉素根本没用,我除了等死,也没别的了。”
老兵不再多言,偏过了头看向另一端的新兵,喃喃道:“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去人工异变下碰碰运气,万一我中个头彩,兴许就把小命捡回来了……”
“老烟枪”怔愣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军大衣的内侧小心地捞出了一杆子烟枪,再拨出一盒子火柴。粗厚的声线夹杂着莫名的无奈:“竹竿子,再陪我抽一口大烟吧。”
再抽一口吧,也许以后,就是阴阳两隔,再没了这样的机会……
“呵,难得今天你大方了一把,当然得给你个面子!”老兵也不客气,接过烟枪狠狠地吸上了一大口,随即。他伸出残缺的手指向城下的一个小角落,嘴边沁出真诚的笑意。“呵,快看那批异能者。凌晨四点就被云默那小丫头逼到这儿来了,每人身上绑个七八十斤的沙袋子绕着基地跑圈,还真是稀奇!”
“德行!”老烟枪啐了一口,接着便眯起眼睛瞅着下方乌漆墨黑一片的地方,俯视着奔跑了两个钟头有余的异能者,脸上不由自主地笑成了褶子,“想当年咱入队的时候哪个不是绑百来斤的,还稀奇?哪儿稀奇了,又不是没见过。”
二人看着下首死咬着牙沿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奔跑不息的年轻人,忽然觉得什么“毒人”、“怪物”、“异类”……都特么是骗人的鬼东西!
他们现在只看见了为了人类的明日而积极奋斗的小年轻,至于那些流言蜚语的扯淡玩意儿,还是滚一边儿去吧。
“呵呵,看着这批年轻人那么来劲儿,真是觉得欣慰啊。”
……
“呼哧呼哧……”负重八十斤的魏俊迈着沉重的步伐,翻着俩小白眼向前方懵懵懂懂地撞去,口中粗喘的气息在寒夜中呼成了两条白龙,真真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就连视网膜上的景物都开始涣散成黑漆漆的一坨。
“小宇……胖爷、我、快……不行了!这特么跑了俩钟头……饿、累、渴……救我!”
干涩而充血的嗓子几乎磨损了他的声带,那粗噶的声音好像断裂的二胡弦,拉出来的都是锯床腿的噪音。
“闭嘴!再说话就真死了!”韩修宇朝后头吼了一声,一边扛起身后的枪杆,耸了耸身上厚重的子弹袋子,一边坚定地抬起沉重的腿部,咬牙切齿地朝着前方挺进。
他们这一票人,昨儿个商议完事情已是深夜,才分散不过几小时,连被窝都没捂热就一个接一个地被云默从床上扒起来扔出了外头,顶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被逼着套上了这堆冷冰冰硬邦邦的沙袋,只穿了单薄的衣裤和鞋袜,就被驱赶到城墙外头狂奔。
那小姑奶奶还美其名曰:加强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