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去年她不在京中外,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也有两年,他从来不介意郑容月有多口无遮拦,这次也不例外。
她还没说话,谢云祈已经没了耐心,敷衍地说:“月儿已有解释,你可以走了,少在这儿疑神疑鬼!”
华盈寒不为所动,从容吩咐:“出去。”
郑容月知道这道命令是对她下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人要摆太子妃的架子,她也只能识相听命,轻轻一欠,退出大殿。
外面艳阳高照,郑容月走下台阶,自以为逃过一劫,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又传来一声:
“站住。”
郑容月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华盈寒连看都懒得看郑容月一眼,径直下令:“跪下。”
郑容月愣了愣,回过神就向谢云祈哭诉:“殿下,妾身何错之有……”
谢云祈怒盯着华盈寒,“你凭什么罚本太子的人!”
“殿下说我凭什么?”
“本太子才是这儿的主子!”
“这儿是昭阳宫,太子殿下!”华盈寒的脸色不比谢云祈的好看,语气也格外地冷。
两个主子起了争执,吓得一旁的奴才们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们本以为太子殿下会大发雷霆,谁知殿下忽然就没了声儿。
谢云祈气归气,紧抿的唇没再吐出半个字。
华盈寒的神情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她瞥了瞥门外,“愣着干什么?”
“殿下,日头正毒,妾身身子弱,恐怕经不住……”
“杖责三十!”
华盈寒肃然的一句,打断了郑容月的乞求。
“华盈寒你敢!”谢云祈瞪着华盈寒,眼中全是怒火。
华盈寒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顺便对周围的奴才道:“还不动手?”
太子妃的命令不如太子殿下的管用,但是殿下盛怒之际竟迟迟没有再阻拦,奴才们不得不领命去办。
“殿下……殿下救救妾身……”
谢云祈听着郑容月的哭喊,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
“本太子说了,只要你识趣,这个太子妃你可以当下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华盈寒即道:“殿下护起短来毫无分寸,我应该满意?”
阿鸢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看着二位主子大眼瞪小眼,再是着急也不敢插嘴。
她转眼看了看桌上,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足足八十八道菜,有的甚至一筷子都没扒拉过,正原封不动地等着撤下。
大周富足,供得起太子殿下和郑氏奢靡享受,但乱世中的太平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而郑氏身在华家世代守护的大周,吃着边关将士吃不上的珍馐,却将华家、大将军当笑话讲,主子怎能不怒。
还有,大周是刚打了胜仗,夺回了被越国侵占的几座城池,可内情如何,郑氏或许不知晓,太子殿下还能不清楚?殿下竟还由着郑氏胡说八道,她听着都憋了一肚子火,更别说主子。
“你还当本太子是太子,是你们华家的主子吗?”谢云祈目光森冷,问得缓慢且沉重。
华盈寒平静地应道:“有些事你我本该心照不宣,若殿下执意要装糊涂,那我们就说个清楚!”
她话刚说完,谢云祈竟然挪开了眼,似乎在有意躲避她的目光……
可见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个被郑容月当笑话讲的华家是她的娘家,护国大将军华晟是她的父亲,如今已受封护国公,只不过,是追封。
她爹阵亡在四年前的祁周之战中,永远埋骨北疆,但华家的忠心没有随着她爹的离去而消逝,纵然华家只剩她一个后人,纵然她已嫁入皇族,在外敌来犯的时候,她还是做不到置身事外。
前年,祁周大战刚结束不久,越国又趁火打劫,连夺大周五座城池。
几个月前大周反败为胜,世人皆知是皇后娘家的公子骁勇善战,赶走了越国人,也知陛下因此龙颜大悦,立了皇后的儿子为太子……
其实,谢云祈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表兄,她就是那个以皇后之侄的身份,带兵驱逐了外敌的“少将军”!
当初北疆守军节节败退,她请命出征,帝后虽然恩准,但她已经嫁进皇室,没有再带兵打仗的道理,于是皇后提议让她隐姓埋名,以外戚家的公子的身份,拿着圣旨和兵符独赴北疆领兵。
“为了收复那四座城池,我同东越打了十八场硬仗,没有哪一场仗是我华盈寒单枪匹马上阵,你能当上太子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出力,而是十万大军在用血肉扶你入主东宫!”
谢云祈看着一旁,面容依然冷峻,对此不言一字。
“我父亲也好,将士们也罢,都不容郑容月乱嚼半个字,还有,殿下由着她在宫里口无遮拦,是嫌太子的头衔太重?”华盈寒神色不减霜意,道,“再重,也不容你和郑容月折腾,今日我看在她是小九生母的份上从轻处置,再有下次,我杀了她!”
谢云祈睨了她一眼,“这儿是皇宫,不是战场,少喊打喊杀!”
华盈寒转眼看向一旁,暂且没搭理谁。
殿中有了短暂的安静。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杖责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喊叫。
谢云祈不忍归不忍,要说担心也不怎么担心。
行刑的奴才是听了华盈寒的命令,但这是东宫,他才是主子,而郑氏跟了他多年,甚得他欢心,又是郡主的生母……奴才们不会下什么狠手。
他瞟了瞟华盈寒,看她淡漠的样子是就知她心肠有多硬。
也是,和她曾经挨过的那些比起来,宫里的杖责算得了什么?
谢云祈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他跟着父皇去了趟护国府,那是华家替大周栽培武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