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不过是在碰运气,但我的运气好像一直都挺背。”华盈寒沉下眸子一笑,“所以我除了留下来继续找之外,别无他法。”
“要留下来谈何容易……”
“明日不是有新的婢女要来?新来的好,谁都不认识。”华盈寒看向秦钦,说得平静。
早在她听见那几个婢女的谈话时,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解开另一只衣袖,摘下手腕上的金钏拿在手里看了看。
今夜行事不能带行李,她只得将行李和佩剑藏在了妥当的地方,能拿出的钱财只有这点首饰,不过这是御赐之物,价值不菲。
“她们卖身为婢为的是银子,我不仅多给她银子,还不用她留在这儿当奴才受苦,翻倍赚的买卖,会有人答应的。”
“你怎能吃那个苦,何况你是……”秦钦顿住了,他沉下眼,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何况你曾是大周的太子妃!”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也没有什么事不能做。”华盈寒淡然道,“再说了,我从没觉得当太子妃有多好,也不怕当婢女有多苦,再苦还能苦过行军打仗?”
秦钦犹豫了很久,又认真地问:“你……真的想好了?”
华盈寒点头,点得果断干脆,以示心意有多坚决。
秦钦抬眼看向她,眉头松了,神色也渐渐破冰,“这儿我比你熟,顶替婢女的事我替你安排,等我们拿回了将军的东西,替将军报了仇,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华盈寒唇边浮出浅笑,“好!”
她恍然觉得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们常坐在军营附近的高处,眺望夜深千帐灯,明日天亮就会一起披甲上战场。
夜深,华盈寒跟着秦钦回到小屋,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方桌。
屋顶因缺了几片瓦而透光,以致桌上的烛台还照不亮这巴掌大的地方,要是遇上下雨,地上恐怕得淹成河。
秦钦烧水沏茶,盛水的碗没有一个是完整无缺的。
华盈寒捧着有缺口的茶碗,抿了一口。刚才她见他将仅有的一丁点茶叶收在木匣子里,保管得妥当,就知这应该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茶水发苦,再苦也苦不过她心里的滋味。她在函都享受了多久的高床软枕,秦钦就在隋安受了多久的罪……
秦钦见她什么都不挑,连粗茶都能下咽,不禁笑道:“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岁,也是给你什么都吃,好哄极了。”
华盈寒瞥了瞥秦钦,唇角微扬。
从她五岁进了护国府,到十五岁负伤离开战场,期间没住过好的,也没吃过什么好的,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可以将就。何况乱世里,能活命就不错了,她还挑什么。
今夜虽没找到东西,但能找到他也是件无可替代的幸事。
天色微明,华盈寒醒来,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
昨夜秦钦把屋子留给了她一个人,她刚起床,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寒儿。”
华盈寒打开门。秦钦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摞叠好衣裙,看见她就递到她前面:“快换上,跟我走。”
“这是?”
“有个新来的婢女被家人逼着卖身,你愿意顶替她,她求之不得,我已经送她离开,这是她的衣裳。”
华盈寒心下欣然,突然觉得她有时候的运气也没那么背。
她换上衣裳,跟着秦钦离开。从喂马的院子出去后往左走,穿过几条长廊窄巷,就是下人们出入的偏门。
偏门内有个不大的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年轻女子,十三四岁的有,十六七岁的也有,年纪不一,但一个比一个更如花似玉。
刚才她换衣裳的时候,发现了原主收在衣裳里的一页纸,是官府给的凭证。
秦钦说景王府的婢女都由专人从祁国各地挑选,不重家世,年纪也放得宽,唯独要求容貌出众。被选中的就会得这么一纸凭证,由各地的官府送来隋安,送进王府。
她顶替的这个女子来自刚刚落到祁国手里的盈州,和她倒有些缘分。
华盈寒和秦钦在不远初的树后看了一阵,对面垂花门里走来一个嬷嬷和两个婢女,婢女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应该是高她们几等的大丫头
秦钦告诉她,嬷嬷姓王,是后院的管事,另外两个婢女则是主院的人,高的叫湘蕙,矮的叫湘芙。
上头的人来了,华盈寒移步过去,趁着那些女子还在打量管事的人,她悄然混进她们中间站好。
等王管事领着两个婢女走近,她们规规矩矩站好,八人一排,正好五排。
管事嬷嬷从排头第一个看起,先看人和问名字,再验凭证真伪。管事身后的婢女会将她们的名字写在名册和卖身契上,再拿卖身契让她们画押。
华盈寒站在第三排。王管事走到她面前,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漠然问:“叫什么名字?”
华盈寒呈上纸笺,答:“寒盈。”
王管事收下文书,点了头,身后的婢女将木盘端到她眼前。
华盈寒伸出手指沾了朱泥,在盘中的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办妥这些后,王管事在前面来回踱步,扫视着她们说:“不管你们从哪儿来,从前是什么身份,今后你们只是王府里最末等的婢女,脏活累活少不了,规矩也得从头学,还得一条条地记熟,记得烂在脑子里为止,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众人齐齐称是。
“这是湘蕙姑娘,这是湘芙姑娘,从今日起你们就跟听她们的差遣,一个月后再分去处。”王掌事又缓缓补话,“谁能到前边儿伺候主子,谁得留在这儿洗衣劈柴,全看你们的表现。”
王掌事交代完,把她们交给了湘蕙和湘芙。
二人在前面领路,带着新来的婢女们往西北偏苑走去。
湘蕙边走边扫了一眼身后,淡漠地道:“如今送进府中的婢女越来越标致了,那边费了不少心思吧。”
湘芙道:“可不是,太皇太后这次专程派人到各州府挑选,听说连刚收复的盈州都去了,精挑细选才选出来四十个拔尖儿的。”
“唉,再标致又如何,咱们这些主院的人都难见王爷一面,她们……”湘蕙又回头一瞥,轻哼道,“更没那个福分!”
华盈寒边走边留心左右,她的记性很好,走一遍就能记住这些路。
“这儿真美,难怪我爹说当宫里的女官都没当景王府的丫鬟好。”
说话的是华盈寒身边的女子,是个十三四的小丫头,女子还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肘,像是在说给她听。
华盈寒只客气地笑了笑,走自己的路,没作声。不一会儿,地上出现了一道影子,她抬头就见湘蕙已经折回她面前,绷着脸,目光如炬,盯的是她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