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字可是娘娘您亲自捉着她的手教的。”
月慢上前两步,欠身道:“奴婢愿意代劳。”
“一千卷不是少数,怎能辛苦你一个?”
不能辛苦月慢一个?太皇太后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华盈寒还站在厅堂里,沉眼道:“奴婢也愿意代劳。”
“不怕辛苦吗?”
华盈寒摇了摇头。
“那好,哀家也不偏心,你们二人一人五百卷,十日后送来给哀家过目。”
华盈寒和月慢领命,又各自领了本经书,退出厅堂。
还没走出两步,月慢唇角一扬道:“你不是很会讨主子欢心吗,这可是个能讨好太皇太后欢心的机会,你得抓紧了。”又转眼盯着她,郑重地道,“一个字都不能少,更不能抄错,否则便是对王妃娘娘不敬。”
这是月慢回府到现在,开口和华盈寒说的第一句话,华盈寒以为有人栽了跟头便会学乖,没想到话里还带着敌意。
她还没搭理谁,又迎面走来了五个婢女,其中有几个眼熟的,是藏书楼那边的人,同干粗活的下人们不同,她们的肚子里有墨。
几个婢女对月慢欠了欠,“月慢姐。”
月慢将手上的经书递了出去,“五日,五百卷。”
“是,请月慢姐放心,奴婢们一定办到。”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才刚拿到经书,一眨眼的功夫,月慢就请来了几个帮手,可见这对她而言是刚领的差事,对月慢来讲不是。
月慢唇边挂着笑容,瞟了瞟华盈寒,对那几个丫头道:“寒姑娘这儿还有五百卷,你们乐意帮忙吗?”
几个丫头皱了皱眉,不约而同地摇起了脑袋。她们是奉命来的,奉的是掌仪大人的命令。最近府里吹了些什么风她们也不是不知道,可那位寒姑娘再是得王爷喜欢,也只是个丫头,又不是王妃,连太皇太后的手心都逃不过,她们自然晓得该听谁的话。
月慢轻叹:“你若有点自知之明,早知自己这么不得人心,就不该揽些累活儿,十日五百卷,你白天还得侍奉娘娘,照顾陛下,只能趁夜里得空的时候。”她掩嘴一笑,“怕是不用睡了吧?”
华盈寒还是不想理会谁,废话说得再多也无用,到手的差事,除了办还能如何?
她手里握着经书,书有多厚心里已经有数。这样的差事她不是第一次办,从前她也曾陪皇后在宗庙里抄过经书,怀着敬畏神明之心,抄上几遍经文能宁神静心,但若抄得多了,也会平添枯燥乏味。
五日过去,难得的大晴天。
这五日璃秋苑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无故也不能出去。
太皇太后让婢女们带着姜衍和姜蒙到庭院里堆雪人,她则坐在厅堂里喝茶。
太皇太后已经五日没有见过景王,哪怕王爷连着五日派人知会说要过来用晚膳,太皇太后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了,放在从前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柳掌仪试着问道:“娘娘不想念王爷吗?”
“他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怎能不想。”太皇太后放下茶盏淡淡答。
“娘娘从前日日盼着王爷来请安,如今王爷好不容易肯主动来陪娘娘用膳,娘娘怎不让王爷过来呢?”
“他是来陪哀家用膳的吗?他惦记的怕是别人吧。”太皇太后瞧向外面,看着陪在姜衍和姜蒙身边的人,又言,“其实这几日她也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恃宠生娇。”
“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娘娘从前吃的苦头不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柳掌仪替太皇太后捶了捶肩,接着说,“那丫头不比月慢,月慢可是娘娘您看着长大的,是娘娘的心腹,又长在宫里,知晓规矩礼数,定不会乱了尊卑。”
“罢了,哀家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等年节过了,哀家启程回宫的时候,那丫头若没有令哀家不满意的地方,哀家就得把人还给屿儿,不过他若要接走她,也得把月慢留下才是,他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哀家是不放心。”
柳掌仪欣然欠身:“谢娘娘体谅。”华盈寒只能用夜里的时间抄写经文,白天则奉命围着两个孩子转。她起初没有刻意留心过,但是两个孩子的性子有着天壤之别,让人不想留意都不行。
同样是姜家子孙,姜衍开朗活泼,而姜蒙无论什么时候都十分规矩,给什么吃什么,太皇太后说话,他只知点头,不会顶嘴,更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与其说是规矩,倒不如说是拘泥,一种类似做客的拘泥。
两个孩子蹲在庭院里堆着雪人,姜蒙把一根树枝插到了雪人的头上。
姜衍将树枝拔下,插到雪人身体一侧,“这是手,不该放这儿,这个应该放这儿。”
姜蒙有些委屈地埋低了头。
华盈寒瞧见之后,另拾一根枯枝,将之掰断,只留下一小截插回刚才那个地方,“世子你瞧。”
姜蒙抬起头,发现雪人多了个鼻子,咧嘴笑了起来。
宫里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纵然太皇太后没有厚此薄彼,可宫里的奴才已经将两个小孩儿分了高下。姜衍毕竟是姜屿的亲侄子,而姜蒙如今除了一个世子的身份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姜蒙不与人亲近,而是平日里没几个人愿意与他亲近,他的胆子很小,和姜衍堆雪人时也只默默地往雪人身上添着碎雪。
姜衍给雪人添上双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冰碴子。
“陛下累了吗,累了就过来歇会儿。”
姜衍跑到华盈寒跟前,倚靠着华盈寒歇气,只觉小肚子老是咕噜咕噜的叫,可是祖母从不许他吃零嘴儿,这让他很是想念伯父……伯父那儿的糕点。
他望着天上的云朵,小脑袋瓜里乍现灵光,他牵过华盈寒的耳朵,凑近了问:“寒姑姑,你有没有想伯父呀?”
“……”
华盈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这个词通常用在亲人朋友身上,她和姜屿之间算什么?
姜衍晃了晃她的手,皱着小眉,“寒姑姑,你怎么能不想伯父呢,你要是不想伯父的话,朕会很伤心的。”
小魔王边说边做着揩眼泪的姿势,摆出一副要哭闹的样子。
太皇太后对她的成见还有没打消,小魔王一哭,太皇太后定得以为是她欺负了小魔王,不是雪上加霜吗?
华盈寒没辙,只得妥协:“好好好,想想想。”
姜衍掰起小指头数了数,一二三。
一个时辰后,姜屿的书房。
一个小身影蹦蹦跳跳地进来,踮起脚扒到书案上,托着小腮帮子,眨巴着眼睛,望着书案后提笔疾书的人。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他伯父手边的茶点上,今日的茶点十分精致,有白的有绿的,馋得他刚吃过饭的小肚子又打起了鼓。
“伯父……”
“阿衍,这个时辰你刚用过晚膳,不许再吃了。”
“伯父你想寒姑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