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侧妃微微阖了眸子,沉默了半晌,终是道:“不过情之一字罢了,我与你父王是表兄妹,自小便常常相见,你也知我们北月律法,老夫人这辈子算是无缘诰命了,老王爷有所亏欠,便有意与江家结一门堂堂正正的亲事……”
“那后来呢……”萧斐然声音微颤,见江侧妃沉默,终是忍不住问道。
“后来……后来便是老王爷去世,那余氏半路杀出,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你父王,竟是能让当初那耀如明月的世子爷非她不娶!而这样一门滑稽的婚事,你祖母当然是不允,可你父王竟是入宫求了赐婚圣旨,然后还在府内扬言此生永不纳妾!”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江侧妃的声音先是索然低沉,后来便渐渐拔高,不难听出其中暗含的恨意。
“那……”萧斐然轻轻咬着下唇,颤声问道:“那您是怎么进的王府?”
江侧妃冷哼一声:“本该是我的人,又岂能让余初那个贱人给夺取!江家需要外戚,阿姐诞下皇子自然也需帮衬,在几方周旋和姑母的帮助下,我才得以进府,本想要揭开那个狐媚子的真面目,没想到还被反将一军,让你父王误会我到现在!”
听着这般阴狠愤怒的语气,萧斐然倒也没有多少惊讶,她也曾有幸进宫,记得姑母说过,宫中任何一个女人都是要有两副面孔的,不然就难以生存!
而同理,高门大院自然亦是如此!
只是,母亲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露出过这般神色,看来这心事是被压的久了,一次性爆发出来,自然会染上多年来的怨气。
她就知道,王妃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之前父王驻守边境,也只有年节时才会回来几日,而她却从来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这个挺拔峻冷的王爷从没有对她这个女儿稍加关心过。
她也曾经听过什么风言风语,好像是关于自己母亲的,而且还都是些腌臜事,说是就因为祖母那一出举动,父王整整五年都没有再回过靖远王府。
即便是有时需回京复命,因不想让妻子儿女舟车劳顿,便一人独来独往,前后也没有在王府待过几日,是以她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几面。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六岁那年第一次去拜见王妃时的场景。软榻上的美人,霁月清风,素雪云舒,温柔恬静,风姿绰约。
而如今,即便多年已过,王妃依然宛若当年,岁月并没有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丝毫痕迹。
她本以为自己的母亲江侧妃,已经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而在见了王妃之后,她才真正理解风华绝代这个词的含义。
那时,父王好像正在给嫡姐讲故事哄她开心,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父王的面容上竟也会出现温和的神色。只不过,他将自己所有的柔情都给了王妃与她所生的一双儿女!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唤了一声“父王,母妃”,却只等来了他们那道淡淡的打量视线。
似乎,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与侧母妃只不过是两个无甚关联的外人!
萧斐然猛地闭上了眼,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曾令她痛苦的事……
她是早早的便懂了人情世故,但她想吗?这都是他们逼的!心中沉闷之际,耳边忽然传来母亲的低语。
“若不是那张脸,余初会这般得王爷喜爱吗?还有他们萧意欢那个小杂种,凭什么她就是金贵的郡主,还真是继承了余初那惑人的相貌,只怕到时候又会成为琳儿你的绊脚石!”
听到这句话,萧斐然眼中却是猛然一亮,她嘴角弯起一抹奇异的弧度,轻轻道:“娘,不是什么到时候,萧意欢她现在就阻了女儿的路!”
“不如,不如我们就毁了她那张引以为傲的相貌如何?”萧斐然嘴角微微翘起,眸中划过一抹暗光。
只要一想到嫡姐在回府时看她那淡然且蕴含着不屑讥讽的眼神,就感觉心中闷着一口气出不来!
萧意欢她有什么可傲然的,不就是会投胎吗?可即便她是王妃嫡女又如何,终究是一个没有外祖家撑腰的可怜罢了!
萧斐然转眸看向江侧妃,见她那略显犹疑的神色,心中不禁划过一抹厌烦,但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将自己小小的身子扑进她怀中,语调柔软的撒着娇。
“娘,萧意欢也是个蠢的,都把柳青给收进院中了,那逸华阁中有了眼线,我们行事岂不是方便了许多?”
这副场景就好像小姑娘跟母亲求着什么精致钗鬟一样!
江侧妃犹疑了好久,见女儿一直在求着自己,终是一咬牙应承了下来:“柳青是我们的一张暗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你说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斐然嘴角划过一抹笑,答道:“我都听娘的,还有啊,她一个姑娘家练什么武啊,不如我们把她那武功也给废了如何……”
琳琅阁那边的筹谋,萧意欢自是不知,便是知道了只怕也只会冷笑一声,前世走过的路、受过的伤,在经历过了无数次绝望痛苦之后,她又岂会重蹈覆辙?
而正在她思量着心中难以言说的忧愁时,忽然听到夜空之上似乎是传来了一道破空声。
萧意欢眸光划过了一抹警惕之色,皱了下眉头,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她的右手也已经慢慢的搭上了手腕处的雨过天青。
果然不过下个瞬间,一个黑衣人便由远及近,落在了窗子的一侧。
萧意欢眸中划过一抹锋利,不再犹豫,当即便展开雨过天青,一剑刺了过去。
那黑衣人也是一惊,身子一闪,连忙躲开了这一击,就在萧意欢准备再次出剑时,他赶忙将脸上的黑布扯下,压着嗓音道:“韶安郡主,行禹奉太子之命前来给您送信!”
听了这话,萧意欢身子一顿,转眸打量着眼前之人,她记忆力极好,在这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布时,便认出了他纳兰云皓的随侍影卫行禹。
毕竟前几天还跟着自己一起杀人埋迹过!
她缓缓收了软剑,重新带回了手上,转眸看着他,淡淡道:“信呢?”
行禹见少女收剑,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前几日才见过这个小郡主的杀伤力!他可不想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混入靖远王府,结果在这里还没呆上一盏茶的时间,便被重伤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