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一听,捶胸顿足道:“完了,完了,大势去也,这一回定是凶多吉少,你害死你娘了,如今连你自己也危险了,都怪我迟来了一步,此乃天数也。”赵王如意茫然不解道:“相父啊,你说什么啊?不过是一只鸟,何来的完了?又是大势去也啊?又是害死我娘,还有本王就危险了啊?”
周昌激怒攻心,一时间又无可奈何,眼眶也红了,仰天叹道:“我的大王啊,你还太年幼了,还有怪你那个长得招人的娘,永远也长不大,孩子一样,这回可这么好?只能祈愿上苍庇佑,高皇帝在天之灵显现,能过得去这一天劫。大王,我马上就动身去京师,你回国都邯郸去,千万不要再有什么动作,等我回来就好了。”这一来,如意也吓呆了,小赵王刘如意自幼天资聪明,不是平常的小孩子,所以深得父皇刘邦钟爱,这是决不是没有理由的。刘邦是什么人,想必众看官清楚,尤其是他的识人有术,那是超古迈今,黥布、彭越、韩信、陈平都是他起主要作用,才能将天下英雄不问来处,尽收入麾下,他曾说,如意类我,而且数度要废立太子,将如意取代刘盈,这除了钟爱如意的娘戚夫人之外,也有小赵王如意本身的素质在起作用。
这一下他知道就闯祸了,吓得用哭音对周昌道:“我闯祸了,相父赶紧回京去救我娘,你放心,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会听你的话,一直等你回来的。”周昌听得这一句懂事的话,慈爱地看了一眼如意,就连夜出了襄国,上了驰道,率人被星戴月奔长安而去。周昌一回到长安,即刻进宫觐见皇帝,顶礼拜伏在地道:“陛下,罪臣该死,来领罪来了,请皇上赐责。”皇帝被吓了一大跳,问道:“卿家这是怎么啦?朕也没有要追责你什么啊?怎么一见面就要死要活的吓煞人了?”周昌道:“臣有万恶的大罪,这一回,我们赵国有太行山猎户进宝——神鸟鸑鷟,臣一时不明,就让赵王送来了长安,送给赵太后戚夫人鉴赏,由此没有第一时间贡献陛下和太后,致使神鸟飞走走失,如今戚夫人陷身冷宫,陛下和太后不得观赏神迹,可不是臣的该死之罪吗?”
皇帝一听,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倒是个事儿,朕本来不以为意,可是,就在朕赶去戚夫人的淑房宫之前,戚太妃夫人竟然将神鸟鸑鷟弄丢了,那是遗憾死了,现在鸡飞蛋打,太后以为不吉,所以就将暂时赵太后打入冷宫反省。”周昌道:“所以这罪责大了,该当死也,可这一切都是臣造成的,是臣的不是,和戚夫人无关,我主赵王年幼,更和他没有关系,请天子降罪于臣,臣当万死不辞。”皇帝听了沉吟,皱起眉头道:“这事儿戚夫人身为太妃,做的确实不对,你都玩腻了,也该想到朕这个皇帝了吧?可她还没有片刻上心,以至于把那神鸟鸑鷟,被朱雀掳掠走了。这就是朕不以为意,太后那边她执宫掖之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吧?”
周昌再拜道:“臣再说一遍,臣以为皇上和太后对戚夫人追责,打入冷宫,那是礼法之中,丝毫好没有什么不妥,然而,这一切都是由臣而起,和她没有关系,依照汉律,自然该问罪臣,请陛下去请太后来,今天就此公断吧。”皇帝听完周昌还要去请太后来当庭这个要求,顿时就为难搓牙花子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周昌的脸就板脸起来了,他这个人长相特有特点,就是古板得难有笑元素,话少凌厉,让人有些畏惧和他打交道,只听得他道:“臣受高帝所托,天子殊荣,而今辜负皇恩有罪,却将罪责错加他人,致赵王母子羁祸。而今太后不来和天子责难臣,臣就自责,以头撞大殿柱子三下,不死在天,死了公正。”
周昌说完除去国相冠冕,后退几步就要撞殿宇柱子,皇帝大惊,道:“周昌,你要干什么?快快拦住赵国相,让郎中令审食其去请太后来。”一边值日的大将傅宽和戚鳃,上前紧紧抱住周昌,这才将这个局面控制住。不大一会儿,太后就步履匆匆赶来了,眉眼间冷如寒冰,开口道:“又是你这个赵国相,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周昌道:“贡献神鸟鸑鷟一事,都是臣一人的主意,是我一人之过,现在却连累了他人,所以求太后和皇帝赐死,臣唯有此一个意思。”
太后被这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皇帝道:“不就是一只鸟吗?也没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周昌,你就罢了,都够了,闹什么闹?”太后激怒地起身,叫一声道:“你?!好一个周昌······”周昌回道:“周昌请太后赐死。”太后回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给哀家不得死。”周昌又道:“那臣就自请免去臣的赵国相之职,放归田垄。”太后拂袖怒道:“你更别想,你给哀家好好干着,你这是想陷我违抗先帝特定让你相赵,辅佐小赵王这条意旨,不让你干赵国的国相这个口实吗?你要让哀家变成千夫指,你好啊你······”
周昌苦笑道:“太后娘娘,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让,你这不是白白放过罪臣了吗?这罪不问了?有法不依,这你该如何了却?”
太后忽然沉默了,玄思良久,笑了起来道:“今天放过你们,不是说你们无罪,是我们办错事儿了,这只能说明皇上仁德,好吧,去请戚夫人回宫,这冷宫就免了。周昌,这该如你意了吧?这不是你这一次来长安所求得的吗?”周昌一听,赶紧磕头谢恩,这一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明里看似周昌示弱求死,其实他是在用内力逼宫啊,扳回了一局。皇帝就对都尉陈平道:“既然太后有懿旨,那都尉你就辛苦一趟就去办了吧,去请戚夫人回宫。”陈平喏喏受命,至此,太后起身道:“哀家体乏,先歇着了,周昌你也累了,下去见见你的主子赵太后去吧。”这话分明是有些陈醋滋味了,周昌当然听得明白,可他故意装作糊涂道:“那就谢太后了,皇上,臣告辞!”
皇帝下旨散朝,陈平奉了诏令,出了皇帝的未央宫去宣诏令,放归戚夫人回淑房宫,陈平一路如飞而去,当他看到冷宫长门宫的飞檐时候,突然,仰天长叹一声。恰好这时候,宣平侯帝婿张敖在一旁,诧异道:“陈平,如今周昌逼宫,太后和太子允诺让戚夫人出了冷宫,回她的淑房宫去,这是大团圆的结局,那么好的事儿,你叹气干什么?难道你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陈平阴笑道:“帝婿爷,臣岂敢这样想,只是,我和你是管鲍之交,不妨告诉你,周昌这么做,自以为得意,救了戚夫人,其实是在害了她,说不定,太后将戚夫人打入冷宫,只是折磨她一阵子,后面还会放过他,只是周昌这样一来,太后就认定了戚夫人还有可怕的实力和可怕的后台,那就会不放过她,甚至于会将她剪灭,连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敖听了苦笑道:“那个谁,你给我说的太多了,都是不该说的”陈平赶紧住口,惶恐道:“臣该死,我这就去了,帝婿爷哪用对您说这种浅显的道理,想当年,你尚聘鲁公主,还能自请去赵王之位,贬谪为宣平侯,这个理儿本是一样······”说到这儿,两人相视一笑,张敖道:“陈平,勿要多嘴,赶紧办你的事儿去吧。”陈平便喏喏而去,到了那冷宫宣了皇帝口谕,请戚夫人出了拘禁,自护送她回淑房宫,这对于戚夫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好在梦醒时分,是一个不是噩梦事实的阳光灿烂日子,就在这时候,宫女佩兰来报道:“赵国相爷周昌来觐见夫人。”
周昌见到戚夫人的时候,折腰拜谒,戚夫人看见他头颅苍苍的华发鬓角,登时,珠泪双流,道:“这一回多亏了周国相······”周昌赶紧打断她的话道:“夫人该谢天子和太后大恩,勿要谢我,小可是赵王丞相,所做的都是应该的,不值一提。这一次来京,是替大王问候赵太后你,请你珍重,不知夫人又有什么话要托臣致意赵王。”戚夫人道:“没有什么话,只是请我儿懂事一些,万事问周昌相父,我再也不会一如从前那样,我明白了,先帝已经去矣。”周昌舒了一口气,道:“有夫人这句话,臣也就放心了,臣记下了,请夫人放心,臣去也。”戚夫人要起身来送,周昌一脸严肃道:“为了大家都好,请夫人止步,这使不得。”戚夫人只得再坐下,目送周昌躬身退出,但已经是泪下如雨了。
时间就在这不安的暗流中流逝过去,时间能改变一切,但是,也不是绝对的,有的人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如长不大的戚夫人,时间只能让她忘记不快,重新唤起任性和快乐,慢慢地,随着太后和皇帝对神鸟那事儿的不追究,她反而比谁都想先去忘记危机,还有山一样压在头顶的仇隙,她又回到了从前的任性和天真。三个月过去了,一切太平无事,她和诸夫人们在安逸中,似乎过得有些无所谓的无聊了。可就这时候,凶事儿就开始浮现了,这天,值日的郎官、宦官们在午夜,巡察宫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未央宫本该清空了的,没有住人的长秋宫出现了灵异的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