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太后张嫣登上了素车,在浑身白铠甲,乘白马的卫尉虎贲护卫下出发了,整个车队白茫茫掩盖了天街,等出了城市,又雪压阡陌,一路驰骋,她过午就到了目的地——长安北原。北原后称五陵原,是西汉后来的五位皇帝长眠之地,此地地处关西平原北部,南临渭水,背靠北山,其中的惠帝安陵相望着他父皇汉高祖刘邦的陵墓长陵。现在这儿朝廷备有守墓人和戍守的军卒千余人,建有鳞次栉比的享祠,那可是朱门深院,戒备森严,以供皇族后裔来祭拜的时候居住。
安陵的享祠,是一处不大,但绝对是精致到有些奢华的行宫,就在张嫣未到之前,宫中的郎官们在郎中令审食其的督课之下,进行了严苛的打扫和布置、安保。当张嫣一到,所有的宦官们全来谒见,张嫣只是淡淡来一句道:“都起来忙去,明日可要大祭呢。”大家听命只得喏喏而退。张嫣又吩咐一句道:“哀家乏了,垂下帷幕先歇着吧。”于是,那行宫里的层层帷幕次第垂下······
到了半夜,忽然,一声响亮惊呼在炸响,道:“起火了,起火了,安陵行宫起火了,快救火,张太后还在里面,快救火啊······”只见这一场大火的火势好不凶猛,赫赫焱焱,照亮染红了半边天,那浓烟上冲霄汉,滚滚如同苍龙狂舞,火中“噼里啪啦”的炸裂之声,声震旷野。那救火的军卒士卒虽然是拼命打水来泼,都因火势太大,这一切只是杯水车薪,哪有用处?千人只有放声呐喊哀呼,那紫烟白焰的火越烧越旺,最后失控,将整个行宫变成了一处烧得通红的瓦窑,骤然间,行宫轰然倒塌,升起万亿火星,犹如红金龙冲天而起······
这时候,卫戍整个北原行宫的护军都尉前将军靳歙正在当值,从兵营卫所看见不远处的安陵行宫半边天通红,大惊失色,大叫道:“不好,那是安陵方向,定是享祠失火了,张太后现在还在里面,左右,快随我去救火。”早有马弁牵出骏马来,靳歙攀鞍上马,率军卒拿了水桶钩绳子,直奔安陵扑去。行了未及数步,就看见小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急匆匆,鬼祟祟行来,一开始,靳歙心思一心扑在救火上,就和他们擦肩而过。但很快这一队人马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他们全都是黑色的夜行衣,头戴黒纱毡笠,全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而且,脚步细碎无声,就像阴兵过境。
靳歙走过去数步,暗叫不好,折回马头,对前面的人吼一声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一声怒吼,让对方一震,但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原状,最主要的是他们的脚步根本就没停下来,看来他们并不在意靳歙的盘问。这一来,身为大将的靳歙反而感到了一丝脊梁间的彻骨奇寒,自己这一身戎马装束,又代表的是官军,放在哪儿都是威慑的象征,谁见了他们都会有反应,而今天这些人似乎在充耳不闻,难道他们不是人?靳歙心想,不管你是不是人,但自己的威慑令已经发出,那就要管到底,说话间,他手中的锐利长矛已经挺立,直接冲了上去。
“靳歙,你还是救火去,闪开!”一个幽幽的声音经过变声,从黑色的头盔里发出,嗡嗡地如同深洞里送出来的。靳歙惊问:“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靳将军名闻天下,谁不知道?但有些事儿你不该管,闪开!”
靳歙再不搭话,此时,他的心反而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能和自己搭话,那证明对手就不是鬼物,既然是人类,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便一送长矛,带动一股凌厉的寒风,直取对手的咽喉。对手并不慌忙,手中同样的长兵器青铜戈,闪动着幽蓝的寒光,直捣黄龙,两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不分胜负,打得难解难分,数招之后,靳歙一兜马头,猛地一甩马尾,用奇特的马术,借力千钧,撕开了对手的胸前的防御网,矛尖已经对敌手锁喉,他手下的人,一见主帅得势,一声鼓噪就要上前捕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忽然一支响箭破空嘹亮射来,直逼靳歙面门,靳歙不得已拆开长矛杀招,拨开响箭自保。对手见机抽身驱马而去,瞬间就去了数丈,靳歙正要策马去追,忽然间看见一人斜刺里抢来,正是樊哙。
樊哙对靳歙吼一声:“不要再追,使不得,这是过境的阴兵,惹之不吉,快去救火······”靳歙不服道:“哪是什么阴兵?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让我拿了来献上舞阳侯,他们定是纵火的坏人。”樊哙在马上将大钺一横,冷冷的道:“我是北军之帅,手握虎符,你敢不听我令,快去救火,救张太后要紧!”靳歙听了一愣,猛地恍然大悟,才想起自己是干嘛来的,后悔自己险些误了正事儿,远远望着那一队鬼一样的远去的幽灵队伍,鼻子冷哼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有听令冲向安陵行宫的火场。
可到底是来晚了一步,这火势已经落幕,火场已经被水浇成泥泞,可怜秦砖汉瓦已经烧成一片瓦砾。已经看不见明火的废墟上水汽蒸腾,弥漫令人作呕的烤肉味儿,散落着烧得黑炭一样扭曲的人类尸首。靳歙见状,心如刀绞道:“我们到底是来晚了,张太后人呢?”樊哙满火场乱走,连叫数声道:“张太后,张太后······”可哪有回应?靳歙那个内疚如同匕首刺心,落泪道:“都怪我们来迟了一步,都怪我们来迟了一步······”樊哙茫然答道:“太后福大命大,怎么会遭遇这种横祸?再仔细找找,说不定有万一呢。”说完,号令现场所有人仔细去找。
就这样,现场的所有人在仔细地搜索,竹篦子一样来回梳理数次,也不知道遍地尸首哪个是张嫣太后。正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樊哙嗷一声,哭喊起来道:“上苍可怜见,张太后原来在这儿遭了此劫,此乃天数也。”原来,樊哙在一具烧得焦黑的尸首身上捡了一块玉佩,细细审视,只见玉佩上镂刻着:“来凤后仪”四个隶篆体,认出正是张嫣的随身玉佩无误,便发声喊叫了起来。大家听得樊哙吼叫声,猛地聚拢来,接下来又有陆陆续续发现,发现了她的随从宫官腰牌,这一来,更是证实了张嫣已经被烧死。樊哙便开始大声招魂道:“张太后嫣,魂归来兮,魂归来兮!”靳歙他们一听赶紧跪成一片,道:“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舞阳侯下令收拾张太后骨骸。”
在一片惨痛之中,樊哙和靳歙恭敬地收了那个被烧焦的张嫣骨骸,急急驰报吕雉和她的母亲鲁元公主和父亲张敖。接下来,吕后和鲁元那一顿嚎哭,呼天抢地嚎啕一叠声心肝宝贝,直哭得江河变色,群山呜咽,皇丈张敖也是不听抹泪。这时候的靳歙望着她们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寻思,自己这一下子玩完了,自己是北原卫戍元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救张太后救火,而去纠结那一队黑衣神秘人,实在是罪不可赦,腿一软就跪在朝堂上,道:“臣护驾张太后来迟,以致张太后遇难,臣请太皇太后降罪。”说完,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那被廷尉虎贲军拖下去受死的一刻到来。
“张太后生死有命,不关你的事儿,你起来去吧。”可他却听到吕后谈谈地说,靳歙猛地睁开眼睛,他暗暗叫苦,心想,吕后,你这女人发难可真毒且辣,你要我死,还要我求你赐死,我也是顾命大臣,你也忒过了吧。没想到鲁元来一句证实了道:“靳歙,你去吧,张太后的死和你无关。”吕后再来悠悠一句道:“这回你该听清了吧。”靳歙这才谢恩,浑身一紧一松,犹如重生了一次,再三拜谢,眼含热泪退出。
太后张嫣的身后事丝毫没有马虎,该有的都有了,自不必赘述,当她的坟冢合茔惠帝的安陵,充满视野的招魂幡在风雨中洗礼还没来得及褪色的时候,吕后很快就步入了朝堂。太后张嫣之死,令人惋惜,民间疯传她到死还是处女之身,是处女皇后,所以,上苍垂怜,让她成了百花女神。但在许多的朝臣看来似乎总有一些不对劲,怎么不对劲,似乎又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整个汉宫朝野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暗流在涌动,而最能感觉得到的人就是相国王陵和左相陈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