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京城长安和京畿,秦时称为内史地,汉开始改为京兆地,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京畿道或是直辖市。当时,张苍是京兆的丞官,正是管典刑执法的,当下,第一时间接了警情,便率吏胥上门勘察现场。当时,店主武负由于受不了一家人除了她之外,惨遭屠戮而当场晕厥,所以被抬了下去不在现场。他便吩咐令史项伯拉起警戒线,自己进入凶杀现场。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美艳的少妇,下身赤裸,死在枕席之上,旁边不远处的地上则是她衣衫撕扯得几乎要赤身裸体的丈夫。最后,他们来到外室,那儿是一对孩子的遇难处,这两个孩子简直是虐杀,因为,他们都是脊柱断裂,七窍流血而死,那情景实在是太惨了。
勘察完现场后,最后,张苍和项伯(项缠)碰面了,项缠本是项羽叔父,因鸿门宴上放走刘邦有功,被赐国姓刘姓,封射阳侯,至于,自己对项羽的西楚灭国,自己已经反倒是觉得是替刘汉立了大功一件而已。张苍问:“射阳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没有?”
项伯答道“这个现场十分诡异,从武家遇害儿媳的情状来看,尸体下身赤裸,剧烈扭曲。裙裾扔在一边,分明是被强暴后被杀,但诡异之处就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张苍点头道:“这可是皇城之内,是个连乌鸦都难以飞进来的地方啊?怎么会有奸杀案发生?那受害人的丈夫和孩子怎么又会在她的不远处遇害?更为诡异的是,案发的地方干干净净,看似什么破绽都没留下,分明是被清理了现场,是谁能这么大胆从容?这样的心理素质,说明了什么?这个凶手不是第一次作案。”
项伯道:“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留下蛛丝马迹的作案现场,我们再细细找找看。”张苍听了,点点头,和项伯再让从宫里派来的女史——弄婆女狱吏,从床上枕席间,从那具女尸的手里,周身细细搜寻一遍,花了半个多时辰,得来的是那弄婆肯定的一句:“启禀二位大人,现场什么也没搜到。”
项伯道:“武负是高皇帝曾经的私爱,青壮时期就背叛丈夫和人偷欢,妇德怎么样,不用说了,所以,她的子女那也是有这样的茬,就会出这样的苗,你看那屋檐滴水,先后滴滴点点不差位,所以时间久了,就会水滴石穿。所以她的儿媳也都是淫乐之徒,不守妇道,勾引第三者,以至于被她丈夫发现,所以捉奸不遂,反而被奸夫杀死,后来,反正已经杀了人吗,就连她孩子们也一锅端了,这样的动机很合理吧?”
项伯的话看起来无懈可击,因为说来奸杀案这玩意儿由来已久,故事往往惊人地相似,自古以来,就在上层饱暖思**后,放纵人生,现在,它在武负这种新贵人家出现,并被她儿子、儿媳用来翻版,其实在当时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因为秦汉的民情,十分开放,有权有钱的人家,那淫秽放纵之状,有比这更严重,更无耻得让人侧目的。
不料张苍听了摇摇头道:“你所说的看似合理,其实不合理。”便用手指指定道:“我忽然顿悟了,我们不能用常规思维来对付这种高质量的罪犯,说了那么多,还是言归正传吧,既然在他们的枕席之间······”说着,他凑近那具男尸,从头到脚细细搜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他感到失望了,拍拍脑袋,冷静了一会儿,他又不甘心地开始了下一轮的搜查,最后,张苍的目光停留在那男子的脖子上和手腕上,还有他微微握紧的手掌,那儿还有淤青,他轻轻一掰,拿出那一块不大的晶莹剔透的玉佩饰——一块玉璧。那玉璧上面沾上已经风干的暗红色的血迹。
周昌高举哪块玉璧,细细审视,眯起双眼道:“这是谁的玉佩,是男被害人?还是女被害人的?抑或是第三者凶手的?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是他们两个孩子的死,保全自己的孩子,是动物都会的本性,而他们为什么没有?他们本来有一百个条件,让家人带离他们的孩子,而他们偏偏没这么做,这只能说明一切都是突然降临的,是有第三者这个冷血杀手临时见色起意,临时遭遇女子反抗强暴陡然起杀心,临时被女受害人的丈夫带孩子回来撞见,临时这个冷血杀手突施杀手······至于,那两个孩子之死那倒是不用过多解释了,凶徒反正已经杀了人,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他已经没有人性,令人发指了。而且,这个人武艺高强,一击必杀,还不是一个正常人,来历及其诡异。”
“张丞官,何以见得?”
“这个凶徒,肯定出身行伍,出手狠辣,而且,从孩子尸体旁边的留下的血脚印来看,他应该是个瘸子。另外他的心理素质超强,为什么这么肯定呢?从现场女尸身上他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就可以看得出。你想想,普通人行凶之后,定会仓皇逃去,而他,不但不着急逃命去,还清理现场,······当然,我突然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这个人是他家的熟人,是来往的常客,只是,这能和他们来往不见外的人,绝不寻常吧。”
于是,一场征稽追凶的天罗地网已经悄悄打开,张苍决定从护卫中阳里的卫尉军下手,这一查很快就有了眉目,三天后,护卫中阳里的大将费圉候陈贺来觐见张苍,道:“我听说张丞官正在奉诏,来本公廨侦查中阳里血案,而我这几天身体欠安,所以未能来应卯接洽,今天好些,所以特地来急忙告知。案发当夜我们曾追捕得一个蟊贼,当时以为是盗贼,是个坊间的恶少,名唤荆晋卿,长得俊秀,别号玉人儿,一向以来在武家出入,我可认识他······”张苍一听,就兴奋起来,道:“这般说来你是知道他的底细的。”陈贺回道:“这个恶少依仗长得可人,多有手段,在长安门第之家出入成清客闲人,实则寻花问柳,偷鸡摸狗,品性极坏,和我们这些公人官兵是老对手了,没有人不知道的。只是他可不是寻常的贼人,不但,居无定所,也是很有手段的。”
不多久,人犯被带到了京兆公廨,可是接下来,张苍、周勃做好心理准备的千万般艰难攻坚一点也没有出现,因为实际上,陈贺是夸大其词了。实际上那个所谓的贼人一点也不神秘,他只是一个少年,当然,他还是个瘸子,或许是人不可貌相,他做出的事儿谁也料不到。巍巍公堂,狰狞的狴犴虎脸下,两堂堂审下来,那少年开始还嘴硬,耐不住张苍出言道:“荆晋卿,你一向出入武负家里,现在武负家发生了血案,她的儿媳裸死在床笫之上,他的儿子和两个孙辈全被人杀了,可巧的是那天晚上,你在她家里被拿获,当时被判为盗贼,你以为就那么简单吗?本官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一个一高一低的跛脚血脚印,这和你是瘸子相符,你敢说不是你?”
晋卿哈哈笑道:“天下的跛脚多了,为什么一定是我?武负家开酒家的,开门应才,我多才多艺,是歌者,善弹箜篌,武家少娘子爱我少年英俊,多说一些话,多看我一眼,怎么了?我们就是有私情,顶多也是男欢女爱,还需奸杀?你这官当得太没水平了?”
这一句反问,一下子震住了张苍,他一时没词了,一边的周勃可就忍不住了,大声吼道:“好,你这是不打自招,你如此疯狂,分明那就是你杀了人,还不快快招来?本官即便动刑。”
“我没杀人,拿什么来招?周勃,你身为御史大夫寺太尉官,找不到真凶,却来滥用刑罚,这不是草包吗?”
一边的陈贺勃然变色,呵斥道:“好个恶少,敢欺官府有司没有魄力,你这该死的跛脚,你要是好腿,还不上天,给我用刑!”
这用刑不能随意,因为执法者一旦破戒用刑,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招,自古以来,酷刑林林种种,但现在陈贺用的是汤镬,张苍、周勃虽是主审官,但一时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这汤镬的酷刑,也就是下油锅炸,下汤锅煮熟,这个刑罚在当时很时尚,辨士郦食其就是被当时的齐王煮熟成了红头虾米。公堂上啥都现成的,柴禾、大锅,还有沸腾的开水,早早就预备好了,沸腾的水花和氤氲的蒸汽绕梁袅袅。一开始,这少年还不知道这煮的滋味,似乎和他无关,等到什么都预备好了,张苍就开始进入程序了,周勃迫不及待地问:“玉人儿,本官再问你一句,你招还是不招?”
“都说过没啥可招的,你这是要用酷刑冤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