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均招来那贾寿的家奴,方才证实了贾寿确实和召平是一起的,而且,也是他走露风声,放走了刘泽。齐王本来颇有疑虑,亲自过去粗问细问一番,也没见破绽,证实了贾寿果然是反了自己。但眼前舅舅和贾寿一直以来就不和睦,那个贾寿的家奴看起来也是个奸诈之徒,齐王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全信他的那是等于找死,便发话道:“眼下事用人之秋,我们也不能不问清楚就对自己的人动手,这样吧,我先查一查,如果是真的,我定要贾寿的脑袋。”驷均也没办法反驳,只有点点头。
没想到这世界上的事儿,都有意外,都有隔墙有耳,齐王和驷均这么一说,早惊动了一人,那人是同为齐王郎中的祝午,这祝午和贾寿有过刎颈之交的交情,当下心里寻思,自己的老友眼见得要让恶人算计了,自己再不告诉他,也就眼睁睁看着他沉陆了。打定主意,一咬牙,一跺脚,偷偷出了齐王宫,乘快马去见贾寿,告诉了他实情,道:“贾寿,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贾寿这时候,一腔悲愤,来不及管家眷,从马厩解下一匹快马,仓皇从小路望西逃去。
贾寿亡命逃到了长安,可他忘了自己只是齐王麾下的一个小小的郎中,未免人微言轻,想见高层,哪有那么容易?突然想起自己对琅琊王刘泽有救命之恩,便去投奔他,没想到他那门官看他醋大的寒酸样子,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向他索要物事,见他囊中比脸还干净,哪有贿赂给自己?就一顿乱棍打了出来,并按在黑名单上,以后只要他一出现,五十步以内就开始过去轰他,让他远远靠近不得,只有滞留在逆旅中,落魄得衣食无着。贾寿眼见得空耗时日,长吁短叹道:“我这是空有一番报国之心,有谁懂我?枉费我一腔热血啊。”就在他绝望得无路可走的时候,有人还在他伤口上撒盐。这一天,他在逆旅正饿肚子,看见一个人蓬头垢面,很是眼熟,细看这不是自己的家丁吗,那人也认出了自己,放声大哭道:“天可怜见,我总算找到了主人了,惨哪,自从你逃走后,驷均恶人就抄了咱们的家,将我们家上下数十口都杀了,我捡了一条命逃出来,一路讨饭来找主人······”
贾寿听了如同五雷轰顶,而后放声大哭,顿足嚎啕道:“苍天,我有赤子之心,你怎么让我报国无门,好个齐王,好个驷均,这若是你们做了皇帝,天下九州,岂不是寸草不生?不,看来我要改投诸吕门下,让你们也做不了帝业大事儿,不得好过。”于是,贾寿打定主意,去见赵王吕产,并道:“齐郎中贾寿有要事儿要来相告赵王······”就凭这一句话,对吕产来说是久旱一声下雨前地惊雷,狂喜得要惊炸了,赶紧亲自迎出来,殷勤地高叫:“原来是贾郎中,快里面请!”贾寿见了吕产,礼毕,即开门见山地道:“赵王封王这么久,没有去赴国,现在想去封国,能行吗?”吕产惊问:“为什么不行呢?”贾寿道:“知道为什么官军在荥阳,齐军在濮阳不动吗?其实他们没动一枪一刀,官军他们和齐王等天下诸侯,早就在私下里合纵不战,就是要等待时机,意在诛杀你们诸吕啊。”
吕产听了,心如刀绞,方寸大乱道:“我何曾得罪过他们,官军灌婴等为天子效命?怎么就牵扯到我们吕氏身上怠战?为什么这般待我?这可怎么办?我这就去进宫谒见皇帝,去找吕王去······”说完也顾不得贾寿了。贾寿也不管他,只管出了一口恶气,浑身有说不出的舒坦,有心纵声大笑。
出了相府大门,突然看见一车骑飞驶而来,车上一人大叫道:“我乃故齐国相曹参之子曹窋,贾亚父,我今天才知道你来长安了,所以不顾一切来找你,你受苦了。”贾寿睥睨道:“曹公子,你这一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贾寿有那么重要吗?别装了。”曹窋下车,折腰长揖道:“快请亚父去我家,我们可是故人,遥想当年,家翁做齐相的时候,和叔父本是同僚,没少帮衬,曹窋当时虽然年幼,可谨记在心。到长安以后,没少想叔父,如有虚情假意,天地不容······”
于是,贾寿故意倨傲地拂袖而去,曹窋追上去更加恭敬,恭请三请。到了这时候,贾寿突然崩溃道:“天啊,你为什么不早来一步,你是世袭平阳侯,官代行御史大夫事,却能如此对我,我何能何德?只是迟了,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把灌婴和齐王合纵,意在诛杀诸吕的事儿告诉吕产了!”贾寿说完,把自己的遭遇委屈简捷说了个大概,最后,气得气息哽咽,连哭也哭不出来了。曹窋大惊,冷静道:“这事儿不能怪贾亚父,要是我也会这么干的,好了,你先回逆旅,现在情势十万火急,但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并不晚,相反很及时,你不要放在心上焦虑,我立刻就去见右相陈平和太尉周勃。”
于是,曹窋乘马飞奔去见陈平和周勃,右相府中,陈平和周勃早就待在那儿了,见了曹窋,听他把事儿说了大概,陈平道:“看来我是们不能再潜伏幕后做影子,而要走到前台来了,现在,形势十万火急,对付诸吕怕是靠天成全了,这里面只有一个人能改变局势,他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细作——吕禄的密友郦寄。”周勃道:“诸吕从太后在世的时候开始,就对我们有防备,现在还都已经知道了内中的秘密,开始要对我们动手了。吕产、吕禄握有南军北军,一旦行动起来,我们恐怕全都会束手就擒,我得立刻去北军,看有没有万一的希望。”周勃一席话说得大家无言以对,只有默默点头,于是,周勃被挂率亲兵去北军的虎营去了。
太尉周勃率典客刘揭、郦寄到了北军营垒,为了防止敏感,他还是做足了文章,他脱掉了平日里作为武官的甲胄官服,换了一身深衣儒冠,连佩剑也没带。可走到辕门的时候,还是一如预料之中那样,听得都尉吕更始喝问道:“太尉可有天子的符节,否则,不得入内!”周勃回道:“我只是去见吕王有点私事,进去片刻即出!”更始勃然变色道:“天子以及相国赵王产有令,没有符节,擅自入内,罪同叛逆,请太尉不要以身试法。”周勃为人呐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和更始一同值日的大将季布赶紧过来劝道:“太尉,还是请回吧,吕都尉也是公事公办······”
正在推阻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骑绝尘而来,在马上高喊道:“符玺御史襄平侯纪通,为太尉周勃进入北军营垒,觐见吕王之事,特持天子符节来此!”更始见了脸色顿时就变了,刘揭忙道:“吕都尉,现在天子的符节都到了,太尉可以进去北军虎营了吧。”更始沉吟片刻,一想这纪通平日里是吕璐德亲信,只得颔首,季布赶紧号令军卒拉开鹿砦,周勃和刘揭见机,偕同纪通衣冠带风呼啸而入。周勃一行见了吕王吕禄,吕禄在里面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情况啊,但一种本能让他警惕太尉周**来,在公案上按剑睥睨,质问道:“太尉率这么多人突然而来,是何意耶?”说话间,左右的千夫长起身虎视眈眈,眼睛直瞪这一行人。
郦寄即对吕禄低声道:“吕王借一步说话······”说完,挥退周勃等人,让他们退出门外,做起说客来,对吕禄道:“吕王别误会,你看周太尉我们全都是深衣儒冠,身上没穿片甲,像是来为难你的人吗?我们这次来其实是为了你好,来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
如今天子终于答应你了,让你立刻去封国,北军防务由太尉周勃来接手,这对大王你是最后最好的一次机会了,你要是不能把握,大祸就会降临。这一回,我们大家可是在天子面前说歪了嘴巴,才得到这么个好结果,可不,天子就让典客过来接受你的大将军符印来了。”这个郦寄说得假的跟真的似的舌绽莲花,吕禄谁都话都不敢信,唯独这郦寄可是自己的老铁啊,平日来对自己可谓是掏心窝子。他几乎没有迟疑,心血来潮,脑子一热,就冲动起来,道:“那好,别人的话,本王我可都不可信,但我信你郦贤弟的,既然是天子的意思,我这就把符印交还。”说完,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上将军的符印,交给了典客刘揭。
郦寄看了吕禄一眼,虽然是不动声色,但已经紧张得一脑门子汗水了,接着又道:“虽然吕王交出了大将军印符,但还是不能做一个自在的国王,问题是你还把着北军,这让满朝上下怎么看你,你既然是藩王,还手握雄兵,这意思是不是不言而喻?······”吕禄沉吟了良久,眼神游移,最后,从公案上取出密匣子,从里面拿出北军的兵符——虎符,交给太尉周勃,道:“那一切都妥了,现在好了吧?我也该回府打点行装,去我的吕国了。”周勃道:“好的,就让大将季布送大王回府邸吧。”一句话说得吕禄心里千斤的石头落了地,率季布唯唯诺诺而去。
吕禄前脚刚走,周勃即坐上了北军统领的公案,放出带来的鸽子,早就埋伏在辕门外,伺机而动的刘章、曹窋和护军都尉王吸、薛欧,率大队铁甲虎贲军冲入北军。刘章给周勃带来了铠甲缨盔,周勃被挂整齐,腰悬利剑,然后周勃拔剑,右手高举,左手托起虎符。顿时,威风凛凛,率刘章等冲入军门,对遭遇突发事件,还没有转过神来的北军将佐,行令军中道:“我乃太尉周勃也,现在为北军统帅,执掌北军,吕王吕禄已经自去兵权。大家都知道,太尉者,执掌天下兵马也,但太后在世的时候,用一己之私,大封吕姓王,用外戚以废纲纪,将北军军权从我这个太尉的手中剥夺,赐予吕王吕禄,并封他为大将军,让他擅权干政,这就是非法非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