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凭着职业敏感硬着头皮道:“大人明察,学生觉得他们的说辞有漏洞。其一,照这位姑娘所说,那个蒙面人是唐云,而唐云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楚大侠却是武功高强,怎么会让唐云和车夫逃脱呢?其二,如果是唐云要加害林小寒三兄妹,为何还要事先写信给韩公子(此时他不敢直呼其名了),他岂会不知韩公子到了林家会戳穿他的阴谋,让他无法得逞吗?其三,韩公子及手下都有武功,又都骑着马,如何会追踪不到那两人的踪迹呢?这三点于理不通。其四,出事后,林家人为何不来报官?现在林家人都好好的,而唐云却消失了,学生认为恐怕他已遭毒手。人命关天,还请大人详加察查。”
唐大山夫妇听到他说恐怕自己儿子真的已经遭到杀害,肝胆俱裂,一边用力磕头一边悲呼道:“大人,人命关天啊,求大人给小民做主啊!就算我儿唐云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啊!他们下此毒手,天理何在啊?”
“砰砰”声不绝于耳,不多时两人额头上已经磕出血来。
情况霎时反了过来,刚才是林家告唐云谋杀,现在是唐家告林家以及楚昭、韩桂宁杀人之罪。
“大人,人命关天啊,求大人明察!”公堂外喊声再起,这回却是唐氏宗族的人。
这案情真是一波三折,一忽儿他告他,再一忽儿他告他,弄得人头晕。
此时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早过了下班时间,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朱铭渐渐不耐烦起来。本来之前如果不是看在五百两银票的面子上,朱铭不会不顾快到下班时间而继续审案的。
只是如今杀出了个韩桂宁,身份神秘,他不得不权衡一下利弊。高仁和能给得起钱,韩桂宁的身份却可能影响到他的前途。钱当然重要,前途更重要。不过要是两者都能得到就更好了,已经拿到手的钱怎么能吐出来呢?
所以他决定采用“拖”字诀:“好了,你们且起来吧。此案情节颇为错综复杂,双方说的各有道理,一时间也难以查明判定。眼看天色已晚,今天先审到这里,明日再接着审。来人啊,把原告、被告押入大牢,严加看守。证人暂且回家,但不得离开,明早升堂时再听候传唤。退堂!”
进大牢?自己要被关进传说中的大牢!小寒眼前立马浮现出一个场景:大牢里阴暗潮湿,地上铺着稻草,有老鼠蟑螂爬来爬去,吃的是馊饭菜,喝的是不干净的水。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囚犯的哭喊声、呻吟声,让人听了精神崩溃。
她急忙朝韩桂宁看过去,韩桂宁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朝朱铭拱手道:“大人且慢,此案尚未定罪,怎么就押入大牢了?万一在牢中出了什么事,又该如何?”
“韩公子,本官这是按规定行事。至于安全问题,本官自会加派人手严加保护。请韩公子放心!”朱铭耐心地解释。
韩桂宁无法,只得作罢,毕竟他也不好当面威胁地方父母官,他以后还得在这个地方混呢。不过私底下就难说了。
他小声地对小寒道:“我会打点牢头的,让他们不为难你们,还有我也会暗中保护你们,放心。”
“还有我!”楚昭忙道。
想到他们两人都是武功高强,应该没人能害得了自己。不过为了谨慎小心,她还是吩咐韩桂宁给她带根银针。韩桂宁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但没觉得她小题大做,而且内心时分赞赏她的谨慎。因为,他自己就是从那样的环境中出来的,如果不是自己足够小心,加上钱叔的保护,他早就着了道了。
朱铭站起来,对韩桂宁点点头,然后匆忙地离开了。自有衙役过来压着双方进大牢。
何牧眼看着小寒被押进牢房,焦灼、无力、愤恨重重感觉涌上心头,拳头攥得紧紧的,因为太用力而关节泛白。
林进财搀扶着立夏,陈氏一手搂着春分,一手拉着小寒,手攥得紧紧的。一进牢房,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霉味和各种臭味的味道扑面而来,小寒他们忍不住捂住了嘴。沿途看见的牢房,里面的囚犯都带着手铐、脚铐,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或是神情呆滞麻木,或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还有人扑到木栅栏边高呼着:“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
此情此景,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害怕和忐忑不安,唐大山甚至有一丝后悔的感觉,但是为了儿子,受再大的罪也得受。
小寒一家人则是对唐家有无限的怨恨,尤其是小寒,自己好端端的没招惹他们,一切都是他们没事找事,害自己和家人受这无妄之灾。所以她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对唐云的惩罚没有错。
唐家和高家的牢房在最里边,而且是紧挨着的一号、二号牢房。大约是朱铭事先关照过,毕竟一方给了银钱,另一方则是有关系,所以这些人情他乐得做。
里面还算打扫得干净,牢房的一角铺着干净的稻草,里面也没有老鼠蟑螂之类,让小寒大大松了一口气。
待衙役走后,只剩下两家仇人比邻而居。李氏开始大骂:天杀的、贱人、被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等等,骂着骂着,想到自己的儿子生死未卜,又哭了起来。
陈氏气愤不过,就要还嘴。小寒忙止住她:“娘,一条疯狗乱吠罢了,不用理她。您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上堂。有这精力,还不如养精蓄锐,想想明天该怎么办。”
陈氏一听有理,遂不再理她。李氏见自己骂声没人回应,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了。
“明天有你们哭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威胁了一通,便偃旗息鼓了。
唐大山可没有那么乐观,今天韩桂宁拿出的那封信让朱铭脸色大变,态度马上恭敬起来,十有八九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失去了县太爷的支持配合,这桩官司能打赢吗?还有,儿子是否平安,这是他最为牵挂的事。
林家这边,小寒细心地询问大家的身体状况,见大家虽然神情忧虑,但精神尚可,大约是之前韩桂宁的行为给了他们精神寄托。
没多久,有狱卒领着一个人背着一大包东西过来到一号牢房,也就是林家所在的牢房。
“韩春大哥,是你!”小寒等人惊喜地道。
“嗯,奉公子之命给你们送些吃的,和棉被,怕你们夜里寒冷。”说完韩春卸下肩上背的大包袱递给他们,然后递过手中的竹篮。
小寒等人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床崭新的棉被。
“韩公子真是心细,怕我们受寒呢。”饶是陈氏此刻深陷囹圄,脸上也不由地绽开笑容。而且还大有深意地看了小寒一眼。
小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算他够朋友,回头我给他想出更多挣钱的好法子。”
韩春也笑了:“可不是嘛,公子一回去便急急忙忙地让属下等人去准备这些东西了,这是公子的一片心意。”
又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小寒姑娘,这是公子吩咐给您的东西。”
小寒接过一看,原来是自己之前要的银针。再看那纸上还写着几个字:放心,一切有我。韩。
一切有我,小寒在心里默念了几次这句话,之前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笑着道:“娘,我肚子饿了,快看里面有啥好吃的。”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竹篮上,打开一看,小寒等人惊呆了。原来里面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粉,油汪汪的汤面上飘着葱花,旁边还有三个小碟,分别装着切成薄片的叉烧、花生米、辣白菜,还有几只空碗。
大家的心顿时热乎了起来,尤其是小寒,感觉到眼睛涩涩地,鼻子酸酸地,之前对韩桂宁的一丝不舒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患难见真情,从村里被当成杀人嫌犯抓起来,到公堂上被污蔑,跪得腿都麻了,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后又来到这阴冷潮湿的牢房,如今见到这熟悉的米粉,闻到这熟悉的香味,怎能叫人不动容?
捧着米粉,每个人都觉得手心里热乎乎的,用筷子挑起几根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咽下去,最后把汤都喝光,顿时一股暖流流进了四肢百骸,驱散了他们心头的冷意。
这一碗米粉,是恩,也是情!
让林家每个人都铭记在心,多年以后,仍然会回忆起这碗米粉的香甜,仍然会觉得这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