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快,渐渐起了秋风,云舒送弟弟到药庄去养病,那儿暖和些,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乾灵寺为父王母妃贡长明灯,入秋古木萧瑟,笼在茫茫的白雾中,山道上落满了梧桐的枯叶,踩来沙沙作响。
云舒在这住的时候,云翦把她托付给安源禅师教导,师傅是真的严苛,除了每日的功课,还要和僧人们一起做早晚课。
云舒那时候才七八岁啊,同龄的孩子都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她每日天还没亮便必须起床打扫这长长的山道,等从山脚一阶阶扫完,眼晕得走路都打摆子,若扫得晚了,误了寺中早饭的时辰,就只能饿肚子。
那时候云舒边扫边哭,她觉得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现在想来,云舒依然觉得发自内心的悲凉。
远远看见爬满薜荔的山门口立了一个人,林深雾浓,影影绰绰的不分明,但云舒觉得身影很熟悉。
果然,不是楮铭那厮又是谁,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云舒,云舒见他额上的细发都沾了清晨的露珠,想必是在这站了很久。
“侯爷为何清晨在此?”
云舒觉得他这样居高临下的站在阶上看自己挺别扭,便上前行礼。
“来探望人的,你呢,又来干什么?”
云舒觉得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落寞,和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武安侯一点也不像,看裴越手里确实提着个大包袱。
“额,有些事要来。”
“咚……咚……咚………”悠远的晨钟敲响,是早课的时间到了。
云舒觉得这样的楮铭有点陌生,让她觉得不太自在:“那侯爷,请吧。”
到了寺院中,云舒往宝相那边去了,楮铭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云舒以为他也要进香,却不想他全程在那看着云舒点灯,又像是在走神。
云舒上前晃晃手:“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没事,一起吃早饭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小沙弥给她们端来斋饭,云舒见有蒸得裂皮喷香的糖蒸酥烙,浸在樱桃蜜酿里,还有黍米糕,上面淋了炒香的芝麻酱,这味道只有乾灵寺能做得出来,香糯软口的,还有淡淡的香草味。
云舒以前最爱这些,可是却没吃上几回,如今和楮铭一起,倒沾了他的光,她也顾不得楮铭,几筷子就把碗里的甜糕吃了。
云舒有点梗到了:“今天有煮鸡枞汤吗?”
小沙弥点点头:“稍等。”
楮铭有点意外她知道乾灵寺的斋饭。
“你以前来过这里?”
“何止是来过,我在这住了两年多,每年秋天,寺里都会有美味的鸡枞汤,我还知道许多生鸡枞的地方呢!”云舒得意的说,顺便端过楮铭面前的黍米糕,这才是她的最爱。
楮铭很惊讶,云家的世子竟然在这古寺中住了两年多,他一直以为云舒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千宠万爱的锦绣堆里长大。
看她十分喜爱甜食,楮铭突然觉得有点……嗯…可笑,怎的像个女郎般,喜欢如此甜的东西。
用完早饭,云舒摸着鼓鼓的肚子,觉得十分满足,也难得的对楮铭有好语气:“侯爷要看什么人,还不去吗?”
“嗯,现在就去。”
云舒觉得,楮铭在逃避着什么,他说要去看人,却站着不动,楮铭会有什么人住在这里?能让他百忙中来看的,想来也是很重要吧,云舒也不想打探别人的事,便告辞了。
楮铭看着枣树下的妇人,一身单薄的青布衣,盘起来的头发己经长满根根银丝,不着任何发饰,翻着那本明度经,絮絮念着。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母亲。”
妇人停下诵经,抬头看他,眼里却古井无波,
楮铭觉得心口丝丝闷痛蔓延起来,但还是定了定,把话说完。
“我给您带了秋衣来,渐渐冷了,多穿点。”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手紧紧握在袖子里。
“嗯,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