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颖看着已经十六岁的皇帝,已经褪去稚气,知道帝王威严不容侵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她叹了口气,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你舅舅这些年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靖为了你,鞠躬尽瘁,你不该这般对他。”
楮颖这些年不是没有私心的,她上位艰难,那时候幸亏自己这个弟弟争气,手握兵马,得先帝重用,给她多少底气,不然那些家世比她显赫的宫妃不知道把她踩成什么样,等先帝去了,传位也不是名正言顺,这些年要不是有弟弟挡着,光口水就能糊他们母子一脸。
司马凌眼里闪过厉色:“就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武安侯,朝堂股肱,爱民如子,文武安邦,好到已经超出一个臣子该做的,而这些,朕也能做到,只是缺少这样一个机会而已,他摄政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现在是时候还政了。”
天子猜忌便是如此,楮铭太过锋芒毕露,已经成为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一块心病,如果任他发展下去,取代自己只是迟早。
楮颖也明白其中道理,她毕竟是嫁入皇家的人,这滔天的权势如罂粟,又有谁能轻易放弃。
见太后已经动摇,司马凌乘热打铁:“母后也不必太过担忧,只有舅舅乖乖交出兵权,朕不会为难他的,会封他做一个显赫的闲王,享有大靖最尊贵的爵位和食邑。”
楮颖犹豫了一下,“那你要说到做到,莫要伤他性命。”
“母后放心吧,朕还是感念舅舅的辅佐之恩的…”
侯府里,曾渠走来走去,恨铁不成钢,“你真的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这次江昌摆明了是借你和卫家结亲向皇帝怂恿,现在龙武卫也没了,你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楮铭一身闲散的长衫,松松垮垮的披着,於菟就卧在他的衣摆上,淡定的坐在小几前,旁边的炉子上煮着茶,整个人韵在水汽里,朦胧的看得不真切,他手里端着茶,细细的品,真如隐逸山水的闲人。
“又有什么关系呢,陛下想亲政,谋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没有世家推波助澜,也是迟早的。”
“那你就不担心吗,皇帝忌惮你多年,又岂能全身而退,你这些年得罪的世家也不在少数,只怕早已容你不得。”
他放下茶杯,抬头看曾渠:“那依你之见,我是该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还是该现在就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曾渠坐下来,盯着他神色认真:“说真的,你为大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到头来呢?竟落得个皇帝猜忌,群臣构陷的结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岂能这样等死,我们经营多年,晋西军,龙武卫,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战场上一起摸爬滚打来的情谊,岂是那几个酸腐想控制就控制,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只认人不认符!”
“呵…”他无声的笑了,看得曾渠发怵。
楮铭又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你们可真是看得起我楮铭,只可惜,我这次怕是要辜负你们的厚望了,且不说陛下亲政天经地义,就是我们经营多年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权势,而是为了大靖安宁,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若我现在拥兵反抗,不管是两败俱伤还是一方独大,周围的虎狼只怕立马挥师南下,那这么多年的辛苦将毁于一旦,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曾渠无言望天,他已经对楮铭绝望了,皇帝眼里只盯着那三尺皇位,他如此忠义又有何用,怒他不争,为他不值。
“罢了,你要愚忠我不拦你,只希望你别后悔,待你失了势,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还能这般泰然处之。”
他拂袖而去,楮铭依然坐着不动,轻轻的抚着熟睡的於菟,嘴角噙着笑。
他不妄求那些东西,平生所求,不过一人的温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