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尺寄没有答话。
李潼关不知所措地,脚边的小狗汪汪地吠了两声。李潼关连忙拉紧了绳子,低声呵斥小狗。小狗摇摇尾巴,就不再叫了。
小狗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挣脱绳子跑了出去,钻进一段还没彻底烧完的房梁木里。它一阵扒拉,叼了一样东西跑出来。
李潼关半蹲着身子,从小狗口中取出物品。是一枚闪着星光的宝石戒指。
这一路上李潼关买了不少宝石类首饰,小狗记在心中。因此,看见宝石戒指,便想叼来哄一哄主人。
李潼关目光沉痛。这枚戒指是十娘戴在中指上的。无缘无故地,不可能把戒指脱下来。这分明是人被烧没了,戒指自动脱落。
这是多大的火,烧了多久?土地都烧焦了。
十娘的残骸,应该就在那根房梁木底下。李潼关没有勇气上前翻找。
他抚摸着宝石戒指,戒指仍带着灰烬中的余温。已经不烫手。
李潼关默默地把戒指递给风尺寄。
风尺寄木然地摇摇头:“十娘一定没死。她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子。她不可能死的。我要去找她。”
说完,风尺寄就像个疯子一样,顾不上白衣不染尘的体面,手脚并用地跑去房梁木底下,徒手推开横七竖八的残木,挖开焦土。
白衣化作黑衣。老天像是有所感应,下起了瓢泼大雨。风声呜咽着,像是十娘娇软的声音在啜泣。
两行泪珠从李潼关的眼眶中滚滚而下。“是谁!给我出来!给我滚出来!”
李潼关终于爆发,怒吼着。他把礼物全砸在地上,“还是你们吗!是在公堂上不敢露脸的王八蛋吗!别让爷说中了,爷找到你们就要你们碎尸万段!”
“你们冲着爷来,冲着那女阎王去!为什么拖累十娘和风弟!就因为他们救过我吗?哈哈哈哈,爷告诉你,你老爹跪着叫过爷,你老娘当凳子给爷坐!你是不是也要杀了你的爹娘?你儿子给我当奴才,你女儿给我做小妾!你是不是也要因为我断子绝孙!”
李潼关愤怒的吼声被风雨声遮盖。
风尺寄身子一歪,倒在断壁残垣之中。
李潼关连忙跑过去,只见风尺寄已经了无生气,他手里还抓着一根木炭。再仔细看,那木炭像是一段人的小臂骨。
冰冷的雨把风尺寄浑身都浇透了。
李潼关来不及多想,把风尺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拼命用力站起来。风尺寄斜压在他身上,压得他踉踉跄跄。
他咬紧牙关半扶半拖,两人在泥泞不堪的土地上艰难前行。
风尺寄八尺男儿,李潼关虽然也相当,气力却不足以扛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重的人。加上风尺寄稍微高他半分,拖行起来,风尺寄的双脚卡在泥土里,几乎走两步就要停下来调整姿势。
李潼关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力,恶狠狠地拖着风尺寄。突然风尺寄双脚绊住他,两人一起摔到旁边的泥坑之中。
几乎是同时,一支箭直直插入刚才两人站着的地方。箭的穿透力之强,直没入地面,只留箭羽在地面之上微微颤动。
李潼关拔出箭,箭身长着倒钩。这种倒钩,李潼关在伤贺千霄的暗箭上也见过。
“好哇!好哇!”李潼关怒极反笑,“给你脸了!还想杀了爷!你们这群畜生!”
自小到大,对血腥屠杀耳濡目染,他血液里都是杀戮的味道。然而令他发狂的是,他连敌人在哪都看不到。“来!杀了我!杀了我!我要整个江南陪葬!”
躲在暗处的敌人显然不会被他吓住。两支利箭透过雨幕毫不客气地射向李潼关。
李潼关本能地连连后退。他觉得只是眨眼之间,那利箭转眼就杀到他面前。他能闻到箭簇冷冷的腥甜气。
他跪倒在地,闭上双眼。反手摸到自己的腰后,一片极小的铜深深地嵌入他的肌肤之中。只要生生扯出这铜片,江南就会被铁骑踏平。
“太看不起人了。”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的背上挨了重重一脚,有人踏着他的背部腾空而起,连续踢出两脚,把呼啸而来的利箭踢偏了方向。
一支利箭转头飞向弓箭手。没有惨叫声。应该已经躲开或者离开了。
另一支利箭转向后,不慎插在风尺寄身旁。风尺寄仍躺在泥泞之中,不省人事。
李潼关顾不上那个神秘人,只要是救星,他都认了。他连滚带爬到风尺寄身边,扶起风尺寄,不知道哪来的充沛力气,拖着风尺寄,嚎叫着往两人的马车方向走去。
“啧啧啧。”神秘人伸出手,落在风尺寄身旁的那支箭竟然被吸入手中。“箭不行。人也垃圾。”
此人讲话的声音迟钝呆滞,时而嘶哑,时而低沉。音调时高时低,怪异而且难听。仿佛有几个不同的人在一个身体里,每人说几个字,凑成的一句话。
暗处的弓箭手被激怒了,三支利箭破空袭来。
“箭,需要天赋。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不明白箭的境界。”神秘人沉醉地抚摸着手里那支箭,好像在跟箭说话。此时的箭,不是片刻之前杀人的凶器,而是神秘人阔别多年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