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从远乡赶至京城的快马停在了官员府街,夜宿之。隔日晨朝,大臣复谏言后宫徐熙妃之过,然皇上近日听得已心烦意乱,终忍无可忍,拍案怒斥皇室家事不容外议,日后谁再提及熙妃之事,一律革职!此话出矣,敢谏的言官俱怂下头去,为了打压徐势丢掉乌纱帽,太不合算。
后来真无人再提,徐府得皇上偏爱,比之太后沈府、皇后萧府更为有宠,风向倒头,朝廷站队者纷纷倒戈。权臣左右拉拢势力,风波未平一波又起,堪称小型乱世。长乐宫掌权太后对皇上本持纵容,但朝臣□□残酷,殃及池鱼,她未料见后起风云沦为这般混象,只道失算。
过五日,皇上某日听闻有老臣携人求见,虽不愿见,可终归给足了老臣面子。进来者乃臣之友,三十上下,面部却饱经沧桑,颇有学问模样。来人跪拜,皇上座上问,“你是何人?”
“臣乃季牟,于二年前荆州安阳入职。”
“你年纪不小,怎做官如此慢?”
心腹老臣语重心长答道:“陛下,因为二年前先帝逝后,他就被太后贬去荆州了。”
皇上了然心间,“这么说你还是先帝的下臣了?”
“臣毕生为天子效力,战战兢兢,不敢有怠,被贬实乃太后误解臣的忠心,同臣所做之事无关。”
误解?此话说得有意思。他本道自己对天子忠诚,先帝逝后却被掌权太后立马贬官,委屈之词溢于言表。沈淑昭在内阁里听得饶有兴致。
“你今日所为何事而来?”
“陛下,臣的荆州出了诡异之事,周围人皆万般不解,遂赴京求天子一解。”
“荆州怎么了?”
“荆州东方有座灵山,灵池有条大鱼,鱼身宽似四车,长比八人,传闻乃千年神鱼。荆州人奉之为宝,它每隔一年总会露水一次,路人若撞见则必须参拜。可后来数年,神鱼踪影消失不见,再无人可看,微臣来此地两年,只于去年与它有过一面之缘,不禁心里悲叹,想问陛下,神鱼究竟为何要沉入池底,默不作声,不愿出来见祈盼它待它善意的百姓呢?”
好家伙,暗有所指。
沈淑昭凝神细看,见此人面无畏惧,并不害怕皇上会苛责他。
“神鱼之所以沉入池底……是因为岸上的人,并非全部心存善意,若有捕猎者于无人之时来灵山图谋不轨,神鱼只有用池水将自己封锁起来,不见世人。”
季牟大人眼中闪过期望,但他还是谨慎道:“封得太久,众人只会当神鱼已经死了,取而代之以另一灵物为尊,何其不幸哉!”
“朕明白卿所言,但时机未到,卿可退下了。”
季牟不知皇上是否真正懂得,可皇上已无兴趣相谈,便只好退下。沈淑昭从幕后走出,“此人为先帝效忠,后被太后所贬,如今又冒生死为新天子上谏,值得待观察。”
“嗯,可朕不能因他的经历就一时答应。”
“陛下明鉴,真正的良臣是不会只进谏一次的。”
此后,皇上继续保持着我行我素,徐家逐步做大,皇上的撒手不管反倒给太后增加了难度。听说朝臣仍旧乱斗,借宿友人府的季牟大人感到了欺骗,皇上没有任何的改进,于是他这次誓死不劝进不归途,带着从荆州运来的自己为自己定做的棺材跑至宫门口,他要做死谏。
同守卫磨了半天,终被召见。季牟大人向皇上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走来,开口先责备他为何出尔反尔,皇上被人这般质问怒火中烧,哪里受过这种气?他马上命其护卫冲上前拿下,季牟不依不饶,高声喊道:“国无明君,乱臣当道!我卫近乎亡矣!若先帝在天有灵看见国君是这副模样定会大失所望,臣等已经无颜见他了!”
争执推搡间,皇上突然命人停下,季牟一开始还未搞清楚状况,皇上就踏步前来握住了他的手,“卫朝的确危矣!朝中权臣出身世家,皆为家族谋利,国君昏庸,他们反倒玩起了□□游戏,不幸也!唯独大夫这般直言不讳敢于死谏者才是朕所求的良官,可惜朝内全是那些无庸且野心之辈,朕深感无奈!”
季牟起先发懵,随后明白过来皇上的苦心用意,当即表示愿意为陛下效忠,改变卫朝内部的腐烂。皇上点头,此人也就收入囊中了。后来陆续有人三番两次冒死进谏,皇上一一为之所用,其中有几个为甄尚泽打听到的民间人才,沈淑昭前世对他们一无所知。看来严寒山悲万里江山无良臣的赋刺激了不少心怀凌云壮志的谋士,皇上私下一改朝中不闻世事模样,亲贤下士,礼遇相待,得到了人心。
他们时常在万岁殿内秘密谈事,只是一次不宜太多人,否则会引起长乐宫怀疑。这日,是二十六出头的年轻寒士公孙单,与提携他且同样冒死赴谏的二品官罗辑面见圣上。沈淑昭对这师徒印象止步于前世百姓为人称道的清官,默默无闻从不站队,只做好分内的事,遂搏得黎民爱戴。
皇上同他们闲谈,聊起书籍,顺手展示了自己的阁中藏书,二人来至面前,知道这是皇上在考验自己。皇上提出疑问,二人皆以书中知识对答如流,且涉及所有藏书,皇上露出欣赏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