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讲故事的人骗你。故事永远是没有结局的,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人们会为喜欢的故事划上一个圆满的结局,为一个伤感的故事写上一个潦草的结局,这当然不是绝对的,但至少是大多数讲故事的人与听故事的人内心所期望的。一个故事的结束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它们之间互有关联,所以单纯意义上的“故事结局”,是不会存在的。
接下来我将会叙述这段故事中结尾的部分,如前所说,它并不是结局,只是结尾,它同样代表的是一段新故事的开始。
对于我的妹妹袁丹来说,最痛苦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她的生命走向了终点,也带走了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但那种血肉相连而感觉得到的耻辱,污点,对我和袁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没法继续下去了,剩下的只能由我来继续承受,忍受。我与地蛇帮之间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这反而只是一个开始。
我仍活着。
只要我仍活着一天,杜千混就不会放过我,而活着反而令我变得更“麻烦”,这是因为杜千混让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令我生不如死。他报复人的手段已经接近了残忍以致变态的程度,只要他抓住我一次,就一定会极尽虐待折磨之事,之后再将我治疗以保持在维持生命的程度,待到回复能力之后,他又会像猫捉老鼠一样卷土重来,我彻底沦为地蛇帮的“猎物”。在这种近乎变态的追逐过程中,我已经失手三次被地蛇帮的猎人捉住,第一次我两手的中指被他们硬生生折断,第二次我的右小腿被打至骨折,最后一次伤的最重,我被打至内伤,只要一用力呼吸,都会牵动至胸内疼痛。即便如此,我依然坚持着继续逃亡躲避的生活,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想办法生存下去。杜千混当然也深明此点,在我两次失手被擒的时候,他都削弱了我的逃生能力,他明白这场追逐游戏迟早会迎来终点,因此他只会想尽办法发泄怒意,直至折磨我死去。
时间来到了2070年的8月,当时正是巨兽危机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人们处在一种随时随地都会置身于危险的境况中,对我来说,除了要担心巨兽或异形的事情外,还要担心的就是地蛇帮的事情。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偷偷搭乘上了前往A国的货轮。离开C国后,地蛇帮的影响力应该也会随之减小,我至少能暂时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现在的局面比较混乱,巨兽出现的频率有上升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地蛇帮追踪我的过程中必然也冒着极大的风险。在我当时的计划中,我有意逃亡局面较为混乱的地方,使他们找到我的机会变小,并在恰当的时候改头换面,撇开地蛇帮的追踪。有时我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一想到袁丹,常飞他们,我软弱的内心立刻又钢铁般地坚硬起来,更加坚定我活下去的信心,首先要以我“获胜”的方式结束与杜千混及地蛇帮之间的追逐,然后才能思考复仇的计划。可以说,仇恨已经充斥着我身体的每一部分。我不时轻轻抚摸脸上那道由眼角至唇边的刀痕,那是杜千混在我脸上留下的“奴隶印记”,他要让我无处可逃,让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被人轻易地认出来,这道代表耻辱的刻痕,成为了我身上的一部分,也无时不刻地提醒我危险的存在。
拖着满是疲惫与伤痕的身躯,我脚踏异国他乡的土地之上。直到下船的一刻我仍在环顾着周围任何的可疑事物,保持着高度戒备,地蛇帮与我这场追逐游戏第四轮,很可能已经在无声地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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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撞门进入镇上一间没有锁死的房屋内,用随身携带的绷带紧急包扎自己左臂的伤口。地蛇帮的杀手足足有十多人,为了对付我,他们自我在A国的码头下船开始便紧摄在后,直至来到这因巨兽危机爆发而荒弃的山区小村。
依照我的原定计划,经过这个小村所在的位置再往南走,应该会进入A国的多山地带,在那里我就能轻易地隐匿踪迹,彻底摆脱地蛇帮长期以来的追杀。现在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对地蛇帮来说要除去我这“猎物”,这里同样是最后的时机。这村子虽然临近山区,但地形仍处于荒原一带的平坦地势,只要找到可用的代步工具,我便可安然逃离,若原先租来的车子没被毁坏的话,我也不至于会在这里停留。唯一的方法就是抢夺地蛇帮的车子,但这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轰隆的马达声由数个方向不断接近我所在的位置,敌人显然已经绕着这个不大的村子进行了环状式的搜索,直至把范围压缩在这一中心区域内。我输在身体伤多,没有办法进行灵活的移动来到规避,杀手们四散开来,以三四人为一组在附近区域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我轻轻移步至门边,打开门锁,然后移步至储物间的木柜之后藏了起来。现在是不能疏忽大意的时候,一旦敌人发现我所在的地方,定会毫不留情地发起强攻,我绝没有逃生的可能。我要尽量恢复“原状”,躲过他们的这一波搜索。
当然情况也非对我一无益处,天色已经渐渐由黄昏转至夜幕降临。
房门被轻轻推开,对方的发力极轻,轻到若不聚精会神聆听,你只会以为门是被风吹开的,但凭着我作为送信人不少生死境况磨练出来的本领,这细微的差别仍被我辨别出来。脚步声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外厅门房,一部分则朝我所在的储物间而来。
我凝神静气,屏住呼吸,同时将身子移至一切暗影遍及的地方。手里的匕首及枪械都已经准备就绪,一有被发现的危险,我将会立即发难,至不济我也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绝不会落在地蛇帮的手里受尽折磨后生不如死。
从窗**进的亮光越来越宽,隐藏在后的一个杀手冒出投来,与进入储物间搜索的两名同伴面面相窥。
“嘿!”外面的杀手轻声唤道,“真邪门,我又见到那东西了!”
也许是同伴的招呼使得储物间内的两名杀手警觉松懈,其中一人发笑道:“是不是那个黑乎乎的,会飞的古怪球体呢?”
另一同伴唾了一口骂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又是这神神怪怪的东西。阿明,你的头脑最好清醒点,帮主已经亲临此地坐镇,大家的精神全集中在搜索袁天涯这废人身上,你最好卖力点,否则帮主定会叫你好受。”
我的心脏猛地跃动一下。杜千混来了,看来我之前的预测终于成为现实,他的出现就意味着这场“追逐游戏”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让我逃跑,再到亲手杀死我,以杜千混的为人,绝不会放弃这种享受快感的时刻。今次对杜千混来说应是不容有失,A国受到巨兽危机波及的范围在不住扩大,多地已经进入戒严,若我能在此处成功脱身,地蛇帮若想再找到我就会非常困难,这也很可能是杜千混决意亲自来此坐镇指挥的重要原因。但这无疑又为我的逃跑再添风险。
我的表情突然凝固,我感觉得到,因为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之前那名杀手所说的什么黑色球体,此时离我近在咫尺。这球体接近马克杯般大小,萦绕的黑色气体犹如触须般发散开来,球体充斥着一种近乎透明的乌黑,中央略微发出淡白的微弱光芒。黑色球体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沿着我的手臂盘旋上升,球体周边的黑色气体不断蔓延萦绕着我的手臂,我的身体此时还未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内心却暗暗发毛,生起阴森诡异的感觉。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未知的事物是否和巨兽危机有关呢?当球体离开手臂,蓦地与我平视之际,我内心的恐惧也同时喷发,比起未知的敌人,我还是较能接受人类的敌人。
“什么人!”沉喝声先后暴起,又戛然而止。两枚消音手枪发出的子弹先后命中敌人眉心,结果了他们的性命。窗口处的杀手显然意想不到我突起发难,但他反应不慢,掏枪由窗口处朝我射击,我一个闪身避开同时施以还击,子弹打入其脖颈处,暴起一团血花。
交火的枪声划破了短暂沉寂的小村落,我马不停蹄,离开储物间。我不敢回头望向那黑色球体,我知道它一定还紧紧跟在我后面,现在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地蛇帮的迫车处,争取时间发动车子逃跑。
呼喊声同时在屋外响起,密麻的火力网在我侧翼的墙壁上织出。为避免被流弹射伤,我翻滚着身子移向门口的位置。
“他在屋子里面!来两组人到右边包抄!”
“别打死他!谁打死了他,我就让谁死,都听好了,给我活捉袁天涯!”杜千混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外边大喊起来。
“火力压制,别让他离开屋子。”
我刚一探头,迎接我的就是一阵枪火,对方以重武器压制着屋外的所有出口,令我无法逃生。我一摸兜内,掏出烟幕弹,这是我仅剩的最后一枚烟幕弹,这时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嗤嗤”声中,浓重的白色烟雾充斥着屋内外的空间。
“停火!”杜千混下达指令道,“他跑不了的,给我突击进入,活捉他!”
我当然不会笨到立刻就离开屋子逃走,借着烟雾的掩护,我成功起身避入内室。杜千混担心我借着烟幕弹逃走,下令突击,这正中我的下怀,令我可以发挥敌明我暗的优势。这种强力的烟幕弹能持续五分钟左右,这五分钟是我突围的机会。
地蛇帮的杀手们显然早有准备,他们戴上护目镜,朝我所在的屋子展开突击行动。
我按下遥控器的按钮,两个临时放置好的感应地雷同时爆炸,将刚踏进屋内的三名杀手送上西天。
“屋内有感应地雷,散开,散开!”后续的敌人改变策略,打算分从屋内的各个方向进入。我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来了,我直到现在为止仍不发一枪,就是让敌人无法找到我的踪迹,为即将到来的突围做准备。由于右小腿骨折的原因,我只能保持着一停一顿的跑步姿势移动,时间对我来说分秒必争,烟幕弹的浓度已经渐渐变得稀薄,一旦敌人视野上没有了阻碍,我的逃生会越发艰难。
我从屋内餐厅一侧的窗口离开,沿着墙壁来到屋宇前方,屋内此时聚集了四五个敌人,我将身上最后的辅助武器手雷掷进屋内,爆炸声后,我旋而快步借着附近的一切掩体靠近地蛇帮的迫车处。我必须要启动一辆汽车,因为以我的双腿绝对跑不过对方。
“该死的!该死的!快给我上,抓住他,给我抓住他!”杜千混亲手夺过旁边手下的突击步枪,率先朝燃起大火的屋子奔来,周边的手下连忙紧随其后。我凭借身上的有限装备,已经消耗了地蛇帮近半的杀手,剩下的只能靠硬仗来解决。
“他在那里!朝车子那边去了!”由于腿脚不便,一名杀手很快发现了我的意图,杜千混等人很快掉头追来。
我暗骂一声,一边举枪射击,一边靠近敌人的车子。
“咣当”一声,漆满绿色的手雷落在我的脚下,我暗叫不妙,这是地蛇帮特制的气体手雷,其中释放出的神经气体能将目标整个麻痹。我刚抬脚踢飞气体手雷,浅绿色的气体已经从手雷中喷发释放出来。我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压制敌人的靠近,同时艰难地移步前进,直到意识变得模糊,整个人昏昏欲睡。
我记得在那最后的关头,我奋起仅有的神志,正准备举枪结束自己的性命时,手腕一痛,紧接着脑后剧震传来,整个人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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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感觉是朦胧的,那种毫无意识的缥缈感,就是你最后所能记住的感觉。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似真似幻,好像能触摸得到,又好像遥不可及。
我跟随着前面的一个人在奔跑,我仅能看到他的身影。他跑的很快,我也追的很急,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任何变化。我拼命的追,却仍无法追及对方,我当然感觉到越来越疲惫了,手脚酸痛,真想就这么地停下来。正当我准备放弃之际,前方的人好似很“体谅”我般,竟然驻足停下。我抓住机会,猛地追赶过去。
我终于靠近他了。
你是谁?
我的手轻轻地搭在这个陌生人的肩膀上,后者蓦地转过身来。我吓了一跳,那个所谓的陌生人,正是我自己,还有比对自己样貌感到陌生的人吗?另一个“我”变得模糊起来,化作一团浓浓的黑影。
“你不是我!”我朝另一个“我”大喊道,我就是我,我只有一个,没有人再能代替我。
黑影中的一点微弱亮光不断放大,之前那诡异的黑色球体出现在我的面前。又是这个东西,我想也不想地准备拔腿往回跑,但双腿灌铅般地难以抬动半分。黑色球体从身后很快赶了上来,再次与我平齐对视,它那黑影般的触须朝我脸上不住接近,最后将我的脸部整个缠绕。我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黑色球体的体积不住变小,黑影触手成为了输液管般,将黑色球体所化作的流光不断输送到我的体内,我两眼一黑,所有的意识及感觉再次中断。
很快我又恢复了意识,这次与之前的朦胧不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也并非遥不可及。因为我感觉到小腹处传来的剧痛。我睁开眼时,离我最近的是地上的尘土,我很快就意识到我正在趴在地上。来自这个真实世界的记忆狂涌而至,我又恢复了过来,我明白自己的处境仍处于十分危险的情况中。
“真邪门!”一名地蛇帮的杀手叫骂道,“这小子方才几乎已经被我们打得气都快没了,现在竟然又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你说是否见鬼了。”
旁边的同伙道:“他和鬼也没什么区别了。你看看他的模样,比丧家之犬还要惨。”
附近的地蛇帮杀手们纷纷附和发笑。
笑声顿止,沉重的脚步声朝我靠近。我尚未来得及将视线移向来人的方向,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这人竟踩着我的脸。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人是杜千混,
“袁天涯,这求死不能的滋味怎么样?你想死,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你满足的,你的妹妹袁丹可比你幸运多啦。”杜千混冷笑道,“不过你也该感谢我,最后让你们兄妹在地府团圆的人,就是我啊!”
听到袁丹的名字,我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一股莫名的力量似随着我的心意从心灵深处涌发出来,灌注到我的四肢当中。我的手和脚竟恢复了活动的气力,尽管只是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但我知道我的气力已经反常的回复过来。这怎么可能呢?在之前的一番剧斗中,我已经耗费了大量气力,被敌人打晕后,我更应该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才对,即便是敌人真的恢复气力,地蛇帮的人也应该能看出虚实。我心念电转下,很快想到那诡异的黑色球体。难道是因为这怪异东西的原因吗?无论如何,我感到自己能随时站起来,随时使出力气,而旁边的人无一察觉。更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先前被折断的中指和腿伤已经痛感减少,只余下微微的不适感,伤势似有好转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