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整理好心绪的少年,看到莘奴亲自为王诩熬煮汤药时,心内还是一紧,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郑重地朝着莘奴一叩首,便转身离去了。
莘奴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从始自终,她都觉得廉伊不应该只困守于宅院之内。人在年少时,总是会以为眼前的美景便是整个世界,可渐大了后,才觉察觉外面世界的精彩,难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短视。
但愿廉伊也能尽早领悟这一点,如鲲鹏一般远行万里。
过不了多时,散发着草药清香的汤药便熬煮好了。莘奴命服侍王诩的婢女将汤药端去。
自己端坐在书案前整理账目。
可是过不了一会,那婢女便为难地回来,小声说道:“回禀莘姬,王诩说……不喝您熬煮的汤药……”
莘奴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一脸难色的婢女,淡淡地说:“喜欢了,你且退下吧。”
可是当婢女走后,莘奴却是气愤地将手里的笔重重撂下。如果说廉伊是一时的情迷纠缠,那么这个王诩便是一世的疯魔!就算有大鹏一般的翅膀,也是飞不出他时时扩散出来的阴霾雾影!
不过就是不愿收他的那无聊得幼稚的礼物吗?至于这般怄气吗?都说人的眼界会随着年岁见长。可是为何这个男子在外一副高深而远瞻的模样,可是在她面前却始终都是当年那个阴晴不定,一旦生气就难以哄好的少年心性呢?
可是她在气愤之余,还是忍不住再仔细推演昨夜的情形,自己似乎扔甩得太过用力了……
莘奴是立意不管他的,自己的心意已到,他不愿领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当她走到院落里不自觉地抬头朝着他的院子里望去的时候,不禁又是大吃一惊,那男人又要施展什么疯魔?竟然不顾伤腿,在院落里坐着劈木头。
脚比心行动得更快,莘奴在心念流转间已经走到了他的院前,生气地怒喝:“不好好躺着,又起来做什么,是准备让骨头移位,彻底成了瘸子不成?”
王诩也不看她,继续低头将手里的一根圆木头劈开。莘奴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手里的斧头夺了,冷声道:“家主说话,你也假装没有听到?这么看,腿瘸了也好,将你撵到街上要饭,也能比别人多讨要几枚圜钱!”
说完了这一句,王诩倒是抬起了头瞟了她一眼。可是那眼神的冷意,却是让莘奴心内极其不舒服。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自然知道王诩是真的生气了。其实她也是真的后悔了。其实若是可以重来,她是绝不会将那红绳扔甩在他的脸上。
不过是个儿时的一句戏言,幼稚的把戏而已,他一意要兑现,自己收下便是了。虽然自己并不欲与他长久相处,可是在不得不面对在一起时,还是温和而客气些好,总好过现在二人冷脸相对,搞得自己的心头也极其不舒服。
当她申斥了王诩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王诩突然皱着眉轻揉着伤腿的膝盖,似乎有些疼痛难忍的样子。莘奴也跟着紧张地蹲在身子,盯着他的膝盖问:”怎么可是又痛了?”
王诩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疼了一夜……”
莘奴知道他说这话,便是疼得一夜都没有睡觉,当下心内又是一顿难以言表而又无可奈何的郁气,这等可怜兮兮的病人,再与他怄气未免太过幼稚,她便缓和了语气,柔声说道:“我熬的骨汤里也有安神的药材,你喝了发发汗,驱散寒气,这样吃饱了,也好睡些,要不要饮些?”
王诩沉默了一会,终于矜持地点了点头。莘奴这才扶着他入了房中,又命婢女端来了饭食与骨汤。
厨下准备的是江南稻米蒸制的白米饭,用来骨汤泡着吃,绵软的米粒浸满了骨汤味道极佳。
可偏偏王诩方才劈了许久的柴木,手累得发酸,只毫无羞涩地让莘奴问给他吃。
莘奴如今只当眼前的这位是个散了鬓角,穿着开裆裤的儿童,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只要是不过分,都是一力的诱哄着。
喂饭这等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只端着调羹,一口一口地往这大孩童的嘴里喂。等到终于吃完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那汤也见了底。
莘奴牢记郎中的话,说是吃了这汤是要发热去去骨头里的寒气的,便催促着王诩快进枕被里躺着入睡。
可是王诩却握着她的手道:“陪我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