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不知道如何劝,阿爷有一点没说错,他跟木匠刘算不上朋友。
似木匠刘那样生冷硬憎倔的小老头,根本不屑于和任何人交朋友。
兴许是阿爷自作多情,更多的是阿爷跟木匠刘一样,都是绝户,阿爷的悲戚出于对这一身份的认同,感同身受。
他跟木匠刘有许多共同点,木匠刘手艺出名,他因为闺女和外孙女的大学生身份出名,两人都是村子里受人尊敬的人物,最起码明面上是。
但人老了以后,到底是比不过别人,没有男丁传香火,是两人心里最大的痛。
在老一辈人眼里,这种痛已经不是在伤口上撒盐,而是在伤口上蹦迪。
阿爷故作潇洒的说,“不说这些芝麻绿豆的糟心事了,马上就是三壮的喜日子,我应该高兴。”
说完,阿爷背着手站起来,咿咿呀呀的牵着大黑出去逛街了。
他心里的伤悲,远不是那么快压下去的,也知道这种别扭的心思跟家里的氛围格格不入,要是往常还能跟阿太或叨咕叨咕,如今家里办事情,他帮不上多大的忙,咋还能搅和。
只能到胡同口逛逛,找往日里一块下棋聊天的老头们宣泄宣泄。
其实仔细想想,他真没什么好担心的,早先的时候还担心万里,一家子亲娘和亲姐是名牌大学生,吃皇粮,就连姐弟俩那个负心汉老子也是肚子里墨水满满的文化人,程万里拉低了家里的受教育平均水平。
老两口也没读过什么书,几乎是半文盲,但过日子都是一辈比一辈强,年轻人跟老一辈自然是没法比的,也有一段时间,他怒其不争,以这个外孙子为耻。
但说到底,闺女离了婚,外孙子几乎与孙子无异,除了姓没改过来,他又不在乎这个。
木匠刘家里的后辈也姓刘,又能如何?
如今他把外孙子交给外孙女婿了,他也看清了,闺女不仅常年不着家,甚至连国内,一年下来都呆不了几天,老两口对如何教育外孙子,也没什么好办法。
索性程万里肯听他姐夫的,这正是阿爷庆幸的。
要不然他都担心哪一天老两口一觉睡过去了,程万里能不能靠自己的能耐活下去。
他晓得亲闺女的性子,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了,对其他的都不在乎,甚至连婚姻都经营不好,亲娘对万里的助力,几乎可以不考虑。
至于程方圆这,阿爷和阿太考虑过,但就像阿爷脑子里一直坚持的看法,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总是填补娘家,会让夫家寒心。
他再偏心,也不能让外孙子拖累了外孙女,让外孙女走闺女的老路。
下午的时候,小高来了,开着一辆二手的波罗乃兹,这辆车让周扬眼前一亮,有那么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进入九十年代,这种波兰产的掀背轿车,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同样销声匿迹的还有老毛子产的伏尔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