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缠在腕上的菩提手串展示于我看:“前几日逛鬼市,我一眼就瞧上这串了。待付了钱才发现,手串坠子竟是只小兔子。看来,我和小菟还是有缘分的。”
我捂嘴一笑:“你说话真好听,要是再真点,我就信了。”
“我说的话有物证在此,物真价实呐”。
他见我不再作声,又接着道:“好啦,说点其他正事。我一早知你近来在后宫,可你不得出青鸾宫,我又身份有碍,未能及时与你见面。现下,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于你。”
我看了看他的神色:“什么事,关于张瑞卿?”
他停下脚步,拉我在就近的马球亭中坐下,跟我讲起这事。
“你可知张瑞卿招供了什么?”
讲故事的人总少不了卖关子。
“什么呀?”,我并不吃他这一套,口气云淡风轻。
“张若卿至今还在与我们讨价还价,不肯彻底就范,若真动刑她便给出一死百了的态度。只称自己与那北境王只是契约合作,并非是其细作。因此里百般与她交涉,她才肯透出北境王前度选秀的真实目的。”
李成蕴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口丸嚼起来,他是一个细碎动作很多的人,似乎静坐是件别扭之事。
他口中嚼着东西,仍利利索索的说道:
“十五年前,辛卯年春。北境王府中的一个侍妾与人私通,后被发现。因此府中主母北境王妃欲要处置于她,她倒身手灵活,半夜爬树离了王府。”
“本来逃便逃了,可奈何这侍妾留下手书一封,声称得知关于王爷身世的一件秘辛,如果放过她还则罢了,否则定想办法鱼死网破。”
“这话一出,那还得了!事件的性质完全变了。那侍妾即使原本尚有活路,时下北境王得知此情,自是下定决心,想尽一切办法追杀到底。”
“派出去的人东搜西罗,直到年尾,才终于查找到她的下落。杀手经过日夜跟踪,选了合适的机会,用绳索直接勒死了。”
“人已毙命,自是带着尸身回去交差领赏,可是验尸的仵作却说此女子不久前生过孩子。”
我有点明白了:“斩草要除根?”
“对,聪明。”他的笑容又闪烁了一下。
“后来继续派人,在那女子住所附近多方打听,才得出确切信息。原来正是在数月前白露那日,她产下一女。只不过,那孩子满月后,女子便悄悄着人送走了,去处未知。信息到了这里,便断了线索。后面的,该是盲人瞎马,做了许多年的无用之功,以致北境王心热炽盛,生出奇计,狗急跳了墙。”
一时间,关于身份原罪的大把疑问好似突然就找到了答案。
我心中百种滋味,蹙眉说道:“所以他才和我们过不去……只是想来,他该是做了越描越黑,欲盖弥彰的蠢事。”
可徒然间又觉得残忍:“那侍妾腹中胎儿铁定是私通所来吗?会不会是王爷血脉?”
李公子倒也哑然:“这,想是北境王也不能说的清楚。”
确实,对于王爷来说,到底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带着所谓巨大身世秘闻逃跑的侍妾之女,手上不仅有可能握着自己的把柄,况且还未必是亲生骨血。宁可错杀不能失误也好,子嗣众多不足珍贵也罢,弃了便是弃了。
我又问道:“那么当年,声称发现侍妾私通之事的王妃如今身在何处?”
突然的发问似乎打了李公子一个措手不及,他刹那间的意外印上了我的记忆。
但他反应足够敏捷,很快以笑容掩饰:“那王妃还在受降城北境王府邸,王爷未曾携她一起来京。”
我象征性的点点头:“所以李公子是想告诉我,王爷身世暗藏玄机,是否是皇族血脉有待商榷。往小了说由他世袭王爵过于本不应当,或该废黜。或者北境王世袭一脉,对当今圣人大为不利。因此李灈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所以屠戮无辜,歇斯底里的保其地位,是这个吧。”
我一口气说完,偶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也无所谓且畅快。
他一咂嘴,嗔怪我到:“王爷的身世尚未查实,不可乱讲!”
我瞧着西斜的阳光打在这个美少年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光芒。如果他今日不刻意做出引导我思维的举动,倒真的是一派美好的样子。
自然,如此看法,我有我自我保护的成分在里面。
我将手中的腊梅递给他一支:“喏,你们两口子的花,还给你一支。没准是追这腊梅来的,好赖不赖,说了这么多鬼话……我可要回宫了,今夜青鸾宫有一道好菜要吃,告辞,回见。”
我转身便走,由得他在后头“啊喂啊喂”了几句。
我的直觉告诉我,此话不可尽信。
我明明记得,离山血宴那晚,马脸王爷瞧我们的眼神,几乎与瞧那只被割颈饮血的仙鹤无异。除了大仇得报的畅快感以外,还有着一种邪教祭祀的意味在内……
在钻牛角尖之前,我停止了对此事的思考。
孰真孰假,时间早晚会把答案带到身边。